瘋狂長安富豪

    除了財務危機，來到長安的董卓也面臨著個人威望的挑戰，他是個軍事獨裁者，卻在戰場上吃了敗戰，即便長安朝臣閉口不言，董卓的大腦大概也會自動生成無數雜音，時時提醒他是個魯蛇，這讓董卓陷入半瘋狂狀態，亟欲鞏固獨尊地位。

    首先是頭銜與排場。董太師到長安時，百官沿路迎接，董卓為了羞辱皇甫嵩，還命職級較低的官員下跪，這部分前面已提過。稍後百官隨皇帝出城祭天，董卓又在座車上搞文章，他用了青色的車頂，上頭畫有金花圖樣(「青蓋金華」)，車廂兩側上也畫上圖樣(「爪畫兩轓」)。時人給這輛座車起了個外號，叫「竿摩車」；「竿摩」是當時俗語，「逼近」的意思，代表董卓座車規格直逼皇帝。

    注意，逼近而已，還沒有僭越；按東漢制度，皇帝座車用的「羽蓋華爪」，董用的「青蓋金華」則是皇太子、皇子層級；至於三公等萬石級官員的座車應為黑色車頂(皂蓋)，車廂也是全黑的(黑轓)；二千石官員座車則為「皂蓋、朱兩轓」。簡言之，董卓雖逾越臣禮，但還沒真的觸頂。過兩個月，長安發生地震，蔡邕就趁機勸董卓收斂一點，董卓便把車子改回黑車車頂。

    除此之外，董卓又想在頭銜上動手腳，幾個月前剛封太師，又覺得膩了，這次他想當「尚父」。這是傳說西周開朝元老姜子牙的封號，有的解釋說是姜子牙的字，有的說是將大臣看做父輩尊重的意思。無論如何，董卓身旁的一些人開始操作這議題，董卓也覺得心癢癢的，但不敢貿然為之，就跑去找蔡邕商量，蔡邕很委婉地說，人家姜子牙是滅了殷商後才有這稱號，董公還是等平定關東、還都洛陽後再討論這議題吧。董卓於是停止這項計畫。

    不過蔡邕能勸住的也就只有這兩件而已。

    董卓斂取的財富，除了支應戰爭費用外，最重要的支出項目大概就是他的封地—郿縣的建設工程。郿縣在長安西邊約一百二十公里處，是秦嶺古道斜谷道的北側出口，斜水和渭水在此交匯，大名頂頂的五丈原就在郿縣城西。董卓當初打涼州叛軍便在這一帶活動，這裡可能早就建有軍事堡壘，董卓在這基礎上建立他的私人堡壘—郿塢，一名萬歲塢。據後人筆記，郿塢城牆高15公尺，周長約500公尺，想像上和一個中型的足球場(含看臺場館)差不多。董卓在塢堡中囤積了足供三十年用的糧食(當時糧價可是幾萬到幾百萬上下！)，另外還有大量的黃金、白銀、絲織品與各類珍寶。董卓很滿意地表示，若成平定東方，則可以以郿塢為據點，雄據天下，就算不成，守住塢堡，也可以安享晚年了。當然，這是很不負責任的說法。

    與此同時，董卓大量任命董氏宗親為官，最重要的是拜董旻為左將軍、鄠侯，拜姪子董璜為侍中、中軍校尉，兩人均統有部隊，董璜中軍校尉統領的應該是原先的西園軍。不過兩人防衛的不是皇城，而是郿塢。除此之外，凡是姓董的都有加官進爵，連小朋友都能封侯封君，並且是誇張的受封儀式。例如董卓孫女董白被封為渭陽君，董卓讓她搭乘「青蓋金華」車(可能是先前阿公的那輛)，由諸多都尉、中郎將、刺史、高階官員等這個未滿十五歲的小女孩為前導，浩浩蕩蕩地前往郿縣城外的高壇，接受渭陽君的印綬。

    後世筆記還有記載，董卓有個孫子，當年七歲，董卓給他穿小鎧冑，配玉甲，乘駃騠(唸做「決提」)，出入都有隨扈，尊爵不凡。「駃騠」定義不大確定，現在是指公驢母馬交配所生的「驢騾」，古代可能泛指公馬母騾交配、或是騾騾交配所生的動物，由於騾子原則上無生育能力，因此若有產出相當稀罕，「駃騠」也可能因此引申做為駿馬的代稱。

    董卓自己不常住郿塢，他也不住長安城內，一如在洛陽一般，他選擇住在長安城外的軍隊中，這是他覺得最安全的地方。董卓命令尚書、御史等官員到宅邸報告政務，操控朝政，並且時不時地邀請大臣開派對，聯絡感情。問題是，董卓的派對主題都不大正常，要不是性愛pa(「淫樂縱恣」)，要不就是變態殺人pa，有回他去郿縣，百官在縣外歡迎他，董卓就下令開pa，吃喝到一半，他下令帶上北地郡造反的降卒數百人，當著百官的面先割舌頭、再斷手腳、挖眼睛、或是做他最喜歡的活人火鍋，沒死的降卒在几案間蠕動哀嚎，所有人嚇得拿不住筷子，只有董卓吃喝如常。

    董卓派對還有一個亮點，就是大師蔡邕的古琴或擊鼓表演；蔡邕雖然是個浪漫派的文人，也會寫「晝騁情以舒愛，夜託夢以交靈」這樣有點色色的句子，但董卓搞成這樣他也受不了了。有回他就跟他堂弟蔡谷討論逃走的事，企圖東奔兗州，如果道路不通，那就跑到山東地方去。

    蔡谷波了堂哥一盆冷水，說：「你長得那麼奇怪，每次出門都一堆人圍著要看你，你覺得你真躲得起啊，我看難啊！」

    蔡邕到底長得有多奇怪史無明載，不過他年輕時也流亡過，感覺應該沒蔡谷說的那麼誇張，會有多人圍觀，應該是蔡邕名氣響吧。不過蔡邕聽進了堂弟的建議，放棄逃亡計畫。

    這可能是蔡邕生命中所做最錯誤的一個決定。(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