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壬申、八月二十九

    《三國演義》中「餽金珠李肅說呂布 」是個經典的橋段，小說先寫董卓大宴群臣，議論廢立，荊州刺史丁原反對，董卓本想當場殺人，礙於呂布英勇不敢動手，隔天兩軍在城外打了一仗，董卓軍被呂布殺得大敗。這時董卓部將李肅獻策，以黃金、珍珠、赤兔馬遊說呂布倒戈，於是呂布殺了義父丁原，帶兵投靠董卓。

    《演義》用短短的篇幅，便栩栩如生地描繪出一個武藝高強卻見利忘義的呂布。歷史記載與小說略有出入，丁原並非荊州刺史；丁、董兩軍並沒在洛陽交戰；董卓殺丁原應在暢議皇帝廢立之前；李肅真有其人，也確實是呂布的同鄉，但是否為策反呂布的說客，我們不得而知。

    小說與正史相符之處，便是丁原是呂布殺的。

    呂布是并州五原郡九原縣人，九原在今天內蒙包頭市附近，乃長城邊上重鎮，當時是飽受鮮卑騷擾的大前線；呂布的家世不詳，估計也是寒門出身，靠一刀一槍的真功夫闖出一片天。史載，呂布「便弓馬，膂力過人，號為飛將」，以驍勇而進入州政府工作，與董卓、丁原走同樣的路子。189年夏天，丁原受何進所召，進軍河內，將呂布帶在身邊，丁原稍後被任命為騎都尉，以呂布為主簿，相當信任他。

    「主簿」是個文員，負責記錄官署的日常作業、審查各類文書等等，前面提過，丁原所受教育不多，用呂布為主簿，一則意謂呂布必然有基礎以上的讀寫能力，二來也是對呂布信賴的展現。當然，用一個當世猛將當文書記錄員，就像派一隻精銳遊俠去殺綿羊一樣，誠然大才小用，但丁原也沒辦法，按東漢制度，「騎都尉」下並無從官，主簿可能是丁原可以給呂布最好的頭銜了。

    很多人會問：如果沒有金珠與赤兔馬，呂布為何要殺丁原呢？難道呂布就是見利忘義的「三姓家奴」嗎？我的答案可能會讓很多呂布迷失望：是，我認為呂布謀殺老闆的動機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我們可以為呂布的動機提供更多歷史說明。首先，丁原與呂布之間並非如《演義》上寫的是義父子關係，他們的關係可能比我們想像的還要疏遠。如前所述，丁原擔任并州刺史是188年三月後的事，從那時起算，兩人的從屬關係到189年八月還不到一年半，若嚴格照史書記載，呂布「大見親待」是在丁原屯河內之後，那兩人的信賴關係僅僅只有一個多月而已。

    其次，《演義》把丁原塑造成公忠體國的老臣形像，事實上並非如此。我們前面提到，丁原是縣級吏佐出身，轉任六百石州刺史，地位並不高，或可推斷他的年紀也不是很大(若年紀大地位又不高，那更糟糕)。再者，丁原雖以驍勇出名，但當上刺史後，並沒有任何作戰的記錄，相反地，在188到189年之間，并州的南匈奴、白波軍、黑山軍勢力快速膨脹，還向南侵入河東、河內等郡，足以讓人對丁原軍事能力產生懷疑。

    相反地，董卓已在東漢官場打滾二十多年，乃侯爵、將軍甚至三公的身份，又有在西線與羌胡數百戰的實績。再說，董卓當時還握著并州牧的頭銜，若呂布也別著州政府公務員的識別證，其實董卓算是呂布名義上的上司。

    假設你是三十歲出頭、野心勃勃的呂布，收到董卓高規格的offer，你會怎麼決定呢？

    總言之，呂布殺了丁原，接收并州兵團，投靠董卓，董卓也很直接，讓他接收前任老闆的騎都尉的頭銜，收他為義子(這是史上有記載的了)，並經常讓他擔任自己的貼身保鏢。

    差不多同一時間，另一位丁原的舊部張遼帶著河北新兵千餘人回到洛陽，張遼比呂布年輕，但他加入丁原麾下的時間可能比呂布早，不過沒多久張遼就被派來洛陽，因此與丁原間從屬關係也不深厚，正確說他是何進的屬下。現在何進、丁原皆死，張遼也選擇歸附董卓。

    受到小說與漫畫影響，很多人覺得張遼是呂布青梅竹馬的小弟，但事實上，張遼比較像自有店面的加盟主，帶著自己的部隊遊走於不同的連鎖體系間，丁原給他帶來洛陽的并州兵，加上這批千餘人的河北兵，大約是他的第一批資本，那年他才二十五、六歲。

    經過一連串的運作，原先「八路調兵」的平衡已完全被董卓破壞，此時「京都兵權唯在卓」，無人能與他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