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誅宦官

    袁紹在黨禁解除後沒多久就成為何進的掾屬，接著擔任御史、虎賁中郎將等政府官職，並在188年當上西園軍的中軍校尉。袁紹在何進幕府中待的時間不長，但兩人關係顯然不錯，乃至當「西征風波」時，何進會拖出袁紹當擋箭牌。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何進一直沒將蹇碩放在眼中的原因，如果西園軍的二把手(單純文意猜測，「中軍校尉」應僅次於「上軍校尉」)是自己人，其他校尉還是這個自己人的小弟(如曹操、淳于瓊等)，那蹇碩也不過是個殘廢的元帥罷了。

    也就在那年，袁紹參與了生命中第一次的謀誅宦官計畫，計畫發起者是涼州硬漢蓋勳，在平樂觀閱兵上，蓋勳相當受到皇帝的賞識，讓他統領部分禁軍，蓋勳於是與袁紹、劉虞商議，打算「併力誅嬖倖，然後徵拔英俊，以興漢室」，不過還在籌畫階段，蓋勳便被任為京兆尹，劉虞被任為幽州牧，雙雙離開洛陽，第一次誅宦大計就這樣胎死腹中。

    在這個時候，蓋勳、袁紹等人顯然還摸不清楚何進對宦官的態度，因此並未拉何進入夥。當蹇碩謀殺何進未遂的消息傳出，袁紹立刻逮住機會，派出說客告訴何進：「這些宦官專權太久，長樂太后又與他們通謀斂財，大將軍應當清選賢良，整齊天下，為國家掃除這些敗類！」

    這段說詞的表面上的主旨是最後一句「為國家除患」，其實重點在「與長樂太后專通姦利」一節。「長樂太后」就是劉宏的母親董太后，他們母子二人先前賣官斂財，其中經銷、會計、收納、金庫等工作都由宦官擔任，因此將宦官與董太后掛勾在一起倒不算冤枉他們。

    對何進而言，蹇碩只是個小人物，同屬外戚的董氏一族才是最大的隱患，張津這套說詞將兩者掛鉤，正中紅心，何進點了頭，「誅宦大計」正式上了軌道。

    袁紹很快來何進面前報到，奔走者聯盟成員也依次現身，隊長何顒是為何進心腹，並於稍後取代劉表擔任北軍中侯，統領北軍五營。除此以外，二十幾位名士陸續應邀請加入計畫，與其說這些人是「名士」，更不如說他們是「謀士」，他們的專長已不再是談經論道，而是謀略與俠氣，這些人包括荀攸(後來曹操謀士)、逢紀(一做逄紀，後來袁紹謀士)、鄭泰(河南開封人，「陰交結豪桀，家富於財」)、蒯越(南郡中廬人，「深中足智，魁傑有雄姿」)、王匡(泰山人，「輕財好施，以任俠聞」)、王允等人。

    另外何進也吸收了袁術的俠氣聯盟，雖然知名度差些，但也有像陶丘洪、宗承這些很屌的人物。袁術稍後在何進的安排下擔任虎賁中郎將，統率皇宮內的虎賁軍。

    何進一統兩大聯盟，外加上獨立的高手，「何進宇宙」至此大功告成。眼下百郡邸的軍營內聚集著眾多三十五到四十五歲的少壯人士，他們舉止不那麼優雅，談吐不那麼斯文，他們高談闊論，大膽地擘畫帝國的未來，這是何進第一次感受到夥伴的力量，他終於感覺自己不是一個攀著裙帶、懸在半空中的大將軍，他擁有強而有力的支持，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動。

    而「誅宦大計」便是這一切支持的來源。

    另一方面，蹇碩也在找夥伴，他對外宣傳劉辯輕佻不德，何氏兄弟貪圖虛名，無法安定帝國；惟一救國的方法就是誅殺何進，改立渤海王劉協。事實上不必宣傳，蹇碩謀殺何進未遂便再無迴還餘地，他和何進只能活一個。

    有趣的是，蹇碩並沒有找上劉宏為他安排的搭檔驃騎將軍董重，反而是找上他的宦官夥伴們，他給趙忠等人寫信道：「何進兄弟把持朝政，召集天下黨人，企圖誅殺先帝左右，只因我蹇某人手上還握有兵權，他們不敢動手；今天這局勢，何進一定先對我下手，接下來便輪到諸位，建議諸位同我報私仇、輔皇家，立刻封鎖皇宮，下詔捕殺何進。」

    這封其實還滿有道理的信，送到十常侍手上卻沒人鳥，據說是喪事繁忙、宦官們太過哀傷之故。但十常侍們倒有空將這信轉給何進，並在何進回信後，就蹇碩的生死進行辯論，有人說：「蹇碩是先帝任命的，是先帝曾倚仗的人，不可以殺啊！」

    這時何家的好朋友郭勝說話了，他拍胸脯保證：「何進是我成就的，不可能有變卦！就照他說的辦吧！」

    四月二十五日，還在殷殷盼望同僚回覆的蹇碩遭黃門令逮捕，下獄處死，這場蹇碩風暴為期不到兩個星期。

    前面說過，「黃門令」是宮中諸宦者的人事主管，有逮捕個別宦官的權力，可憐蹇碩貴為西園軍上軍校尉、帝國元帥，終不脫宦官身份，何進不花一刀一槍，靠宦官內部懲戒系統便消滅了這個劉宏遺下的鬼魂。何進於是取得西園軍的指揮權，包括袁紹、曹操，還有原本為蹇碩屬下的張楊、張遼等士官兵，全移轉到大將軍麾下。

    接下來輪到董氏一族。當時何家已掌握九分局面，董重麾下千餘士兵大概也無法造成什麼威脅。董重在史書上向來低調安靜沒半句台詞，但姑媽董太后卻仍一派單純天真，她插手政事被兒媳婦阻止，便嗆聲說：「妳囂張不就靠你阿兄嘛！信不信我們家驃騎砍你阿兄人頭易如反掌啊？」

何太后將這話轉告阿兄，何進採取行動。董重雖不如蹇碩活躍，但好歹是外戚將軍，處理起來棘手些。何進會同何苗、司徒丁宮、司空劉弘、太尉劉虞(雖然他遠在幽州)連名上奏，指責董太后與已故宦官夏惲、封諝等人歛財罪狀，又說先帝已逝，董太后僅為一藩后，依例不得留住京師，應遷宮本國。

    奏書經何太后批准即發生法律效力，五月六日，何進率軍包圍驃騎將軍府，董重遭逮捕免官，並於隨後(被)自殺；董太后則被遣返回河間，在一個月重度憂鬱的生活後，於六月七日暴卒，許多民間柯南推理是何太后動的手。

    劉宏苦心的佈置，在他死後不到一個月就被何進清掃一空。

    原本事情可以做到這樣就好。十常侍在蹇碩一案中已充分表態：他們是先帝的狗，現在願意當大將軍的狗，還會是條好狗，該搖尾的時候搖尾，該咬人的時候咬人。但問題是很多事情一旦開始就無法停下來，就像股東入了股、公司請了員工，就得開門做生意，解散公司得負擔額外的成本，侵吞股款則是要坐牢的。對何進來說，已經有那麼多英雄為了「誅宦大計」摘下蒙面，事情就很難這樣算了。

    在這個時候，袁紹說話了。(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