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2/11/01 10:40:21瀏覽165|回應0|推薦0 | |
(二)綠衣 素素第一次對「青衫還素淚」有印象,是七歲的時候,她的師父,也就是江湖上慣以「白袍」稱呼而不名的劍客,從一個狹長木箱的底部將劍拿出來仔細擦拭的機會,她才與這把有著許多傳說的名劍產生第一次的邂逅。 當時,素素對劍的印象,只有碧綠得有如翡翠一般的劍柄、劍鞘,以及劍環上一顆晶瑩剔透的淚滴型無暇玉石。 直到十六歲生日以前,「青衫還素淚」對素素而言並沒有太大的意義,除了它是師父的愛劍之一以外。 之一!?沒錯,另外有一把幾乎和它一模一樣,但是劍環上點綴的,是一顆雞心型的紅色寶石,劍刃也稍長些許,稱之為「碧血照丹心」,和「青衫還素淚」剛好是一對,也是把富涵傳說色彩的名劍,是白袍闖蕩武林時的隨身武器。 但是,素素對這兩把劍的印象,卻遠遠比不上對一件衣裳的印象,那是一件女人的衣裳,整件衣裳泛著深淺不一,卻又濃淡合度的綠色。 白袍曾經有一次告訴過素素,這件綠衣的染色方法是極為罕見的「淡水綠」,不但染料極為難得,一兩「淡水綠」可以換取等重的黃金,而且染法曠日費時,除了以鹼水媒染以外,花紋以及深淺的控制,還必須用厚薄均勻的蜜蠟塗在每一次不想染上綠色的部份,等到染完一次,就得把蜜蠟取下,以免下次染色不均勻......就這樣,一層又一層地,總共得染上數百次,才能夠僅僅只使用一色,卻造成有如陽朔山水一般峰巒疊翠,層次分明的效果。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白袍總會就著明亮的燭火,一邊飲茶一邊撫弄著那件淡水綠衣沈思著。 喝茶代酒,是白袍的習慣,雖然這世界上多的是借酒澆愁的買醉客,也不管是不是會酒入愁腸愁更愁,但是,喝酒的舒暢感以及麻痺感總可以讓很多失意人找到暫時逃避的場所。 茶,相反地,卻會越喝越清醒,不管是因為茶的效用,或者是因為它的苦味,總之,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優點,使白袍獨沽此味,唯有越清醒,才能越記得住過去的種種,不管是快樂,或是悲傷....「淡水綠衣」,對白袍而言,非但是悲傷,而且是錐心刺骨的終身遺憾。 畢竟,綠衣的原主人曾經帶給他生命中相當有意義的一頁,讓「碧血照丹心」在「青衫還素淚」的映襯下,開啟了許多傳奇的序章,雖然,這一切都已是過往雲煙。 白袍幾乎不提與綠衣主人的過往,因此素素不是很清楚地知道他悲傷的原因,也無法為白袍解決心裡的遺憾,從小到大,她所能做的,就是只有坐在師父旁,在茶杯將罄時,將紫砂壺裡的澄黃茶湯注入,通常到了三更時刻,便會被趕上床就寢,獨留白袍繼續空對綠衣,自斟自飲。 對素素而言,白袍是一個相當奧妙的存在,不但是她的師父,教會了她許多絕技以及窮盡半生所獲得的醫術,更是她的生命裡,第一個出現,又一直存在的男人。 打從有記憶開始,素素就一直和師父生活在一起,到了開始產生家人概念的年紀時,她曾問過白袍,到底他的生父、生母是誰,但是所得到的回答永遠都是一樣。 「妳親生父母雙雙過世,妳的母親臨終前將妳託付給我。」 一開始,這樣的回答或許有用,但是年紀漸長,素素的問題也更加地棘手:「別人家裡,當養子養女的,都還是稱養父母為爹娘,為什麼你不是我爹,我還是只能叫妳師父?我母親都把我託付給妳啦....」 這樣的問題,通常會得不到解答,偶爾,還會換來一句:「小孩子會聽話就好,問那麼多問題幹嘛?」 白袍對素素的教養,一向就是如此,嚴厲,而且以他為中心,雖然素素相當地聰明,很多事情一教就會,還是免不了打罵。 但是,素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關心她的還是師父,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她十歲的時候,村子裡有廟會,素素想要去看熱鬧,但是白袍堅持要他乖乖地待在家裡練功以及背藥名,都完成了才可以去。 一心想去廟會的素素,第一次對師父有了違抗,白袍一氣之下舉起藤條,素素閉著眼睛,等待著火辣的疼痛感覺,但是,很奇怪地,這次藤條並沒有落在素素的身上,當她睜開眼睛時,眼前只見到被內力震碎的藤條碎片,以及師父憤然離開屋子的背影。 當天,到了晚上,白袍還沒回來,素素準備了兩個人的晚餐,左等又等,就是不見師父的身影,等到累了,不知不覺地,竟然趴在桌上睡著了,伴著默寫藥名的黃紙,以及陪伴她練習劍法的木劍。 隔天早上,當素素醒來時,發現床上白袍面壁熟睡著,桌上的冷飯菜被吃了三分之二,先前默背藥名的黃紙上也出現了硃砂筆的圈點批改,不過,引起她注意的,卻是兩個被打開的紙包,一個裡面擺了兩支糖葫蘆,另一個放了一副手工質樸,卻又不失精美的髮飾。 素素不敢置信地拿起一串糖葫蘆,放到嘴中,山裡紅的濃烈酸味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真的,拿起髮飾,又看著床上熟睡的白袍,口中的糖葫蘆雖然酸澀,卻是此生吃過,最甜美的一支,這也是她第一次對著白袍微笑,發自內心,荳蔻少女般的微笑。 另外一次,是素素十五歲生日的時候,白袍不但送了一支羊脂白玉的髮簪,還破例買了酒--女兒紅--與她共酌。 白袍雖然曾闖蕩江湖多年,但是酒量卻不是很好,不過數杯,便產生醉意,為免醉倒出醜,登下往床上一躺,先行就寢。 由於素素已經長大,白袍在主堂旁蓋了別院作為她的閨房,但是,素素並不急著回房歇息,初次體會到杜康美味的她,望著師父醉臥的樣子,不禁感到莞爾,因為這是第一次看到向來敬畏的師父原來也有示弱的一面,素素微微一笑,同時也把剩下的大半罈女兒紅涓滴不剩地喝完。 黃湯下肚,素素感到全身燠熱,香汗淋漓之餘,膽子不禁也大了起來,她從師父床頭拿起裝著「淡水綠衣」的盒子。 看著師父,沈重的鼻息傳來,想必已經因為酒力發作而醉倒,加上白袍習慣面對牆壁側臥,於是素素更加大膽地把盒子拿回自己的房間。 打開盒子,一股濃郁的芳香傳來,素素拿出用麝香等多種名貴藥材防蛀保存的淡水綠衣,她把綠衣對著自己的身材比了一比,又再回偷偷回到主堂,確定師父是真的熟睡了,然後輕輕解下身上的衣服。 看著梳妝台上的半人高銅鏡裡,已經有如成人般玲瓏有致的溫潤曲線,以及在燭光反映下,發散出柔和反光的肌膚,素素嘴角微揚,酒精的作用,使平常沐浴時都不敢正視自己的她,第一次好好地欣賞了再熟悉不過,卻又不甚瞭解的身體。 再次拿起綠衣,正待裝扮時,卻發現銅鏡裡,竟然出現了白袍的面容,回身一看,白袍就站在別院的門口,顯然已經好整以暇地端詳了好一陣子。 素素又羞又急,連忙背對著牆壁,以手頭僅有的綠衣遮身,先前喝下肚的女兒紅,化為涔涔的冷汗,不住地從額頭和鬢角滲出,她向來知道師父珍惜淡水綠衣甚於自己的生命,如今偷拿了綠衣,豈不跟犯下天條沒兩樣? 此時,她對於嚴厲處罰的擔心,恐怕還多於赤身露體的羞恥。 「穿上它!」白袍短短的一句話,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當時的素素有如領受聖旨一般,她乖乖地當著白袍前面換上了綠衣,想不到綠衣竟然無比地合身。 看著穿綠衣的素素,白袍一開始顯得有點激動莫名,但是這樣的神情稍縱即止,素素可以感覺到,師父的眼裡有著無比的失望和悲哀,而那種悲哀比平日冷茶空對綠衣時還更甚。 「很像,但是畢竟不是....」白袍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然後就轉身欲回主堂,還留下一句:「妳以後就是這件衣服的主人了,同時,從明天開始,拿『青衫還素淚』練習劍法,我把它一併送給妳....」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