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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9/11 05:09:46瀏覽2347|回應0|推薦4 | |
我和李維菁曾在同一個報社、同一個辦公室一起工作過,讀她的前一本書《我是許涼涼》時,免不了八卦的人性之惡,不時的偷偷對號入座,隱約的在字裡行間看到一些認識但模糊的人影。後來我離開報社,對留在那裡的她,始終有著深深的牽掛;但其實我並不擔心她,她看起來似乎怯弱纖柔,但那些自以為是的老狐狸正為整肅了她洋洋得意時,卻不知道旁觀的人看到的是老狐狸的窘迫,而維菁,正如她在書裡曾寫過的那句「我常常溫柔可人地叫別人回去吃自己的排泄物」,她從沒有在那裡摔觔斗,但就是讓人牽掛。
後來她寫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的「三少四壯」專欄,我斷斷續續的看她的文章,每篇千多字。有時她的文字冰涼如刀,整座城被她放上開刀檯,她犀利的剖切,看的人並不驚心,但感覺到那刀在體腔內臟間遊走,暗巷髒弄裡廢料似的生靈,都成了自己的至親;有時她的文字溫潤如膏,不是老派的雪花膏抺著會膩,而是時下的高效保濕完全滋潤不殘留的那種,讀它,覺得皮膚變得水水亮亮,心裡明白那種溫潤有多難得;有時讀著讀著,只能放下報紙,心中讚歎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既有閃爍亮麗的文采,又能容得下那樣的無厘頭,彷彿天生命定,毫不做作。
真是鵠望哪,李維菁終於出了她的新書《老派約會之必要》。
書分成了三輯:小小說、小小詩、小小人。我其實最喜歡的還是「小小人」這輯。
不是說另兩輯不好──「小小說」裡許多篇章都是十分圓滿又令人驚喜的故事,更有意思的是,李維菁總在說故事的同時,也說出了她對故事和事件的意見與主張,這是很不容易做到的。短短的篇幅,要把故事說得巧妙,本就考驗著作者的文字和佈局的功力,而她還能在故事中偷渡了主張與意見,並讓讀者以為那是故事,讀得心甘情願,我認為〈正室臉與小三臉〉就是此中的經典之作,也可感受到作者在寫作時心火之熱、下筆之冷。大家常感歎台灣電視少見好看的戲劇,偶像劇膚淺貧瘠,連續劇荒腔走板,那是因為製作單位短視近利,編劇又甘作井底之蛙,因循怠惰,當然日劇、韓劇才會當紅;如果他們讀過李維菁的小說,何愁拍不出好戲呢?想想〈相親〉、〈嬰靈〉、〈同學會〉、〈小型犬女人〉,戲味在文字間飄動,畫面活跳跳的,多好看哪。
「小小詩」這輯可說是李維菁在寫作形式上的一個新嘗試,接近散文詩的寫法,但更有歌詞的親和度,可以朗讀,可以低吟,文字章節的音樂性豐富,如果「流行歌曲最有趣的是,每一首歌都不能完全描繪你的遭遇,但每一首歌都可以讓人投射大分量情緒認同(註)」這段話也可以註解「小小詩」,那麼我的看法是,李維菁就像城市的吟遊詩人,她的詩是Andy Warhol畫作夢露的文字版,風情萬種,她的詩也是久下貴史畫裡胖貓的文字化,慾情飽滿,適合斜倚著欄杆或綣縮在籐椅裡,欲拒還迎的朗讀或低吟。
「小小人」這輯為什麼這般令我喜歡?大概也與我和維菁那種比君子之交多一點小人情懷的交情有關吧。她有一種任性,因為不是嗆辣的那種,所以讓人更想多寵她一點;她對朋友的付出,讓我覺得她是個對情感全心全意的人。所以當我讀「小小人」這輯,特別能感受到她的真性情──那是我記憶裡的她。〈姊弟〉、〈貓額頭〉、〈說話〉、〈Lane 86〉都是我讀了好幾遍的篇章,有笑有淚,就算一切都是李維菁形容的「我寫下的這一切,都是對虛妄的執著」,我還是喜歡,一點辦法也沒有。
以前讀《我是許涼涼》,其中的〈普通的生活〉讓人幾乎陷溺在李維菁的文字裡,我後來明白,因為她寫愛情的熾烈與絕望,是以近似哪吒割肉還母、剔骨還父的絕裂鋪陳而成;到了《老派約會之必要》,她的文字不再那樣的熾燙,楊照以「老派愛情的終極輓歌」來定評,我則以為,如非她內在的少女魂,老派愛情不會顯出令人懷念的一點浪漫色彩。
李維菁說她是「無用之人做無用之事」,可這世間的歡喜與痛苦,跌宕起伏間,不都是靠著「無用之人」做的「無用之事」,才令人有了眷戀嗎?李維菁說,「我們愛上的,都是不存在的東西」;那些「不存在的東西」總是面目模糊,摸索找尋的過程不是廉價的傷感所能填滿,李維菁用文字捕捉到了「不存在」存在過的痕跡,她愛上的終究沒有完全辜負了她。
註:出自輯一「小小說」的〈死了都要唱〉。
書海覓蹤
●書名:老派約會之必要
作者:李維菁
出版者:INK印刻文學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2012年9月初版一刷
參考書單
●書名:我是許涼涼
作者:李維菁
出版者:INK印刻文學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2010年10月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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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