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搭橋的橡子姊妹 (台北/陳映霞) - 引領文訊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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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搭橋的橡子姊妹 (台北/陳映霞)

2012/09/08 09:03:58瀏覽386｜回應0｜推薦2

　你相信嗎──在夢中看見年少時深深戀慕過的人，在一個有著很多人的大房間裡徘徊；然後心裡難過得快瘋掉，就醒過來了。之後又做了一個夢，她去到戀慕的少年家中，走進一間有個佛龕的和室，因為強烈感覺到少年剛剛死去，於是點燃線香，合掌膜拜；正當此時，少年的母親穿著喪服出現了，彼此交談後，接過少年母親送的死者物品做紀念，接著就醒來了。之後，得知少年真的出車禍死了，於是，她買了花前往少年老家所在的海邊小鎮，就在港口附近漫步追悼死者時，看見了現實世界裡從沒見過、但在夢中確曾見過的少年的母親；激動的她主動上前打招呼，並把花送給了少年的母親。

　這是吉本芭娜娜新作《橡子姊妹》裡有關妹妹的一段故事，如今的我，完全相信人世間會有這樣的事。

　這對姊妹相差兩歲，她們的母親在醫院生產時，父親就在醫院後院的大橡樹下撿拾掉落一地的橡子。為她們取的名字，合在一起讀時就是「橡子」的意思，父母曾說，這樣取名字是希望姊妹倆「一輩子都會像雙胞胎一樣親密友好」。姊姊十二歲、妹妹十歲時，她們的父母死於一場重大的交通意外，從此姊妹展開了「親密友好」的人生。

　從童年父母過逝後到青年時期，姊妹倆陸續在三位親戚家中度過。伯父雖疼她們，但心臟病發早逝。她倆轉去阿姨家時，正值青春期，與阿姨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完全合不來的兩人，活得十分痛苦，最終姊姊離家出走，之後找了律師協助接出已經病弱的妹妹，兩人改赴老年獨居的叔公家；雖然後來照顧視力不佳又中風後不良於行的叔公生活很辛苦，但至少精神上是愉快的。直到叔公病逝，留下房子和錢給姊妹倆，她倆才開始過完全可以自主又自由的生活。

　這樣背景下成長的姊妹，會變成什麼樣子呢？當然可以演變成台灣本土劇或韓劇裡總在述說的離奇、怨懟、冷漠、憤恨、憎怨的人生，但由吉本芭娜娜來主導，就絕不會這樣。

　吉本芭娜娜被喻為療癒系小說的天后，任何人世間深沉的悲傷或遭遇，在她的筆下，總有一種知心的了然；在看似淡然的文字裡，激烈的衝突和苦痛慢慢化為潺潺小溪緩緩流動，讀著讀著，最終看見晴空下冰藍靛綠的汪洋大海，心也得到了釋放。

　第一次讀吉本芭娜娜，是多年前無意中看到一部日片《廚房》，馬上被該片導演森田芳光迷住了，後來才發現電影是從吉本芭娜娜的小說改編來的。等到我找到《廚房》這本書讀了起來，才明白自己差點錯失了一個非常喜歡的作家。

　吉本芭娜娜的小說究竟有什麼吸引力？事實上我很難找出什麼了不得的技巧理論加以解析，我讀她的小說，通常讀完時會有一個鮮明的意象或說是感覺，但又很難以具體的言語去說明，必須找出自己人生的某一個片段或某一個場景，和她的小說連結，若是感覺十分契合，那就對了，我很清楚自己在那一瞬間和作者寫作當下的心靈相通了。

　活在人世，人們原本都是孤獨的存在，但是那一瞬間，有一座看不見的橋在作者和讀者之間搭建起來，也許彼此終生都不會相遇，但在某一個時空裡，我們確曾微笑相視、握過彼此溫暖的手，我的心也得到了安慰，知道生命的難題雖多，但還是有可以面對的勇氣。

　在《橡子姊妹》裡，妹妹幾次在夢中看見自己初戀的對象，直到把花交給對方的母親，而後再於夢中與戀慕的人相遇，終於說出當初埋藏在內心想說而一直沒有說出口的話，她才從傷逝的遺憾中慢慢度出。這段描述，也正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段；就像吉本芭娜娜在小說中描繪的，我們活著的這可見與不可觸及的世界裡，四處都漂動著無以勝數的「資訊」，妹妹在夢中、現實生活和電腦的虛擬世界裡，因為心性的單純，自然捕捉到與自己戀慕對象相關的一切「資訊」，經過內心的「整合」，她才能篩濾出她渴望知道、必須面對與放下的一切「真相」。

　童年時經歷過父母因車禍猝逝的痛苦，在親戚的家庭間暫居，永遠不知道這世間哪裡才是自己最可靠、最能安心的所在，姊姊除了自己的妹妹，從此不再信任任何長遠的關係，即使遇到再怎麼捨不得放下的情人，但堅持只戀愛不結婚不生育子女的姊姊，是一直走不出傷痛的人；而妹妹看似脆弱，不像姊姊那麼有行動力，但妹妹有向內省、往心裡層找出活路的力量，遠比姊姊更堅強。橡子姊妹一同生活的歲月並不是多麼長遠豐盛，可是她們已經覺得自己得自於人世的好太多了，所以她們在網上開了信箱，只要你mail給她們，她們一定會回信；正因為那是一個被抽離過的世界，所有的雜質都過濾了，因此心與心的溝通就不再那麼困難，橡子姊妹在一封封信件的書寫回覆中，也逐一面對著自己內心的每道人生難題，找到存活下去的勇氣與力量。

　吉本芭娜娜的創作豐富，但文字的本質和基調卻能一以貫之，2011年出齊的《王國》系列四卷，早幾年和奈良美智合作的《阿根廷婆婆》，今年年初剛出版的《喂！喂！下北澤》以及新作《橡子姊妹》，吉本芭娜娜總是導引著讀者去感受生命在守護與衝突中、存在與失去間，我們可以怎樣找出好好活下去的力量與方法。就像橡子姊妹在網路上開信箱，幫助和她們一樣有過孤寂痛苦無助經歷的人，吉本芭娜娜也以小說架起一座座的文字橋，與讀者的心連結，共赴這個孤寂卻不再令人害怕的世界。如果你也像橡子妹妹那樣相信，「每個人都確實存在於人心形成的大海某個角落，深度也一定相同」，那麼，你就找到了進入吉本芭娜娜小說世界的鑰匙，也接到了她寫給你的回信，這正是讀她的小說最深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