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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的筆畫:《一點一橫長》讀後
2014/10/11 11:24:07瀏覽1929|回應0|推薦37

 

 


對我而言,記憶不完全可靠,記憶可能是流沙,隨著時間坍塌、下沉,逐漸失去原來的形狀,它的易逝特質,卻一直是作家們傾力捕捉的蝶影。

 

「過去」這一詞,漾出非常私密的波濤,人帶著「過去」(當我這麼寫時,「過去」又瞬間成為「過去」的小跟班)來到現在,此刻的情感往往受經驗支配,「我」不能抵禦被自己折舊,文字卻企圖綴補最初。

 

如果我記得一些從前交集過的人物,那多半是從他們身上看見當時的自己,他們就像一面鏡子,映出我無以復返卻十分想念的蠢樣。

 

最近讀了一本很有趣的散文集,它讓我覺察碎片不等於碎片,也可能拼出真實的海岸線。作者明鳳英的文字有一股英氣,不會扭扭捏捏,她以根植土地的語氣演奏篇章,每一根弦、每一顆音符,都引領我走進她成長的村落,聆聽她的心唱著從前從前啊……。我時而眼眶泛淚,時而捧腹大笑,文字裡的穩定和漂泊,使我感觸良多!

 

書中有三個顯著的地理位置,標出作者的血脈和鄉愁:明屋、南台灣的小眷村、海口村。記憶和回溯讓這三個地方相遇、立體。出場的人物不一定風流倜儻,也不見得傾國傾城,卻都好閃、好獨特!

 

比方說,牛車伯仔,這號在書中無名無姓的小人物,明鳳英以氣味(鳳梨的酸甜香,牛糞,白饅頭)、裝扮(穿汗衫,捲褲管,赤腳,手持半月鐮刀)和時間(半眠仔)建構他的形象,讓這位牛車伯仔,咻,一聲,從書頁跳出,讓我也好想嚐一口鐮刀唰唰後的金燦果肉。

 

還有,達時雨,作者小學三、四年級的導師,這位恬靜溫柔的女子,多年後竟跳樓身亡。遙想當年老師教的順口溜,那長長短短的筆畫,竟像一種天涯海角的隱喻。

 

當然,順子也是挺可愛的,把吉普車開進水溝、說「茂密」是「貓咪」、跟仇人扔牛糞大戰、對養父母非常孝順。

 

而罔忍的故事絕對足夠寫成一本小說,本叔叔的情史也很搶戲。最讓人驚豔的是「蔫腳花仔」,作者的外婆,真是個嗆辣美人!她深眼眶、高個兒、吃檳榔、瘸腿、當了五十年寡婦,她的「流氓婆精神」恰巧勾勒出海口村這個熱血沸騰的地方性格。

 

這麼多人都從書裡探出頭來,跟我打招呼,他們的悲愁喜樂和他們過日子的態度,都讓我印象深刻。

 

明明是物質匱乏的年代,眷村生活卻過得有滋有味,親情,鄉情,友情,人情,是生命中最豐盛的大餐。隱藏其間的血淚,不得不凋零的肉身,都讓記憶擁有仁慈與悲壯的厚度。

 

明鳳英憑藉書寫以點亮時間的層次,父親的出生地、母親的出生地、以及她自己的出生地,跨越時空而共存著。她在坦誠的節奏中找到自己的旋律,過去發生的事情一件件被召喚前來,匯聚成她身在異鄉的支撐力。

 

這些記憶都帶有共同的體質,那就是愛。無論記憶的筆畫是延伸至太陽,抑或彎鉤至月亮,明鳳英的回眸,定義了屬於她的永遠。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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