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病倒

　　哥哥剛剛回國的時光中，一切都是陌生又是熟悉的，他享受著親情、友情、鄰裡情的種種關愛與暖暖問候，以離別太久的眼神，慢慢體察與適應著身邊的一切。首先他用腳步占量著長樂城關的腳下土地，每天沿著家外的道路這裡走走，那裡看看，嫂子都笑他別走丟了。老家梅花，他幾天就下去一次，父親一下子心靜了許多，父親帶著他一起去拜祭祖母，哥哥用手擦去祖母遺像上的灰塵，輕輕地說：奶奶，我回來了！您最喜愛的孫子回來了！哥哥自小都是跟祖母身邊長大的，祖母最寵他，哥哥出國幾個月之後祖母病重，那時她在電話中與哥哥不停交待：明啊，你要好好做事，奶奶看不見你了……

　　在外打拼的十年，哥哥的身體嚴重透支，時常一邊抱病一邊工作，中國沿海地區許多人出國謀生，寄回的一分一釐錢都透著血汗，外人看著風風光光，似乎這家人經濟越來越好，房子越蓋越高，其中的辛苦誰人體會？哥哥剛回國時，痛風病致使兩邊的膝蓋走起路來都特別困難，上下樓梯更不用說，倆個女兒看見爸爸的樣子也很心疼，哥哥抱著倆個已經跟他一樣高的女兒左親一個，西戲一下，那些日子，他開心的性格每天都讓家裡充滿歡聲笑語，侄女經常錄下哥哥一邊唱歌一邊跳獨創舞蹈的樣子，她們學著韓語，誇張的叫著“哦爸”，孩子們終於體驗到有爸爸在身邊的幸福滋味，吃著爸爸拿手的好菜，向爸爸學習高超的電腦技術，全家其樂融融。 

　　而父親卻在這當口病倒了，等待哥哥十年來的陰郁，似乎一下子要通過身體的缺口宣泄出來。一個夏日的午後，一聲急促的電話鈴，是四叔打來的，他焦急地說：“你的父親摔倒了，整個人坐在椅子上沒有知覺的往後翻，幸好沒發生什麼大事，你們兄妹趕緊帶他去看病……”接到這樣的電話，我一下子手足無措，趕緊打哥哥電話，叫哥哥先趕去梅花，他離得比較近。哥哥心慌意亂，馬不停蹄趕到梅花，幫父親量了一下血壓，達到“210”！父親根本無法走路，整個人昏昏昏沉沉的，一米八多的個子，哥哥攙著他非常艱難，他只能一步步靠半背半扶幫父親送到車站，經過近一個小時的顛簸到達長樂。到醫院一檢查，醫生馬上要求住院。我也趕到了，我們都擔心父親是否舊病復發，原先由於高血壓、腦血管堵塞曾經造成半邊肢體麻木，走路不便，連續掛瓶達半個月。而這次卻發現他處於昏迷狀態，且一直發燒，白天燒退了，晚上再次高燒，他的身體幾十年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現像。我們擔心極了，與哥哥商量在長樂醫院如果沒有好轉，馬上要幫他轉院到福州。

　　有哥哥在，我放心許多，哥哥不在家的十年，我操碎了心，父母的身體、弟弟的婚姻、侄女的學業等等，現在哥哥在就好了，他叫我先不要請假，說老人家身體就這樣，慢慢觀察一二天，如果沒有好轉再通知我轉院。過了兩天，父親的燒漸漸控制下來，我們也安心一些，繼續掛瓶治療，最後體檢結果顯示父親的大腦嚴重缺乏人體必備的一些元素，現今幾近達到痴呆的程度。這次發病可能由於感冒發燒引起，他連續幾天發高燒自己也不知道，我們子女都不在身邊，無法悉心照顧他老人家，直到最後他發燒還摸索著走去老人會，坐在那一會身子後仰暈倒……哎，可憐的、辛苦的父親！

　　見身子慢慢好轉，父親急著出院，說在醫院裡一天有一年那麼漫長，沒有辦法，我們跟醫生商量一下，就著手辦理出院手續。那天周五，我請了假下去，剛到病房門口，看見父親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身邊還有一瓶的點滴還未掛完，他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那份對身體與生命的無力落寞感讓人覺得心疼，哥哥照顧爸爸幾天來，人極度疲憊，靜默的空氣有些壓抑。見我進來，父親嘆了口氣，說老了，不中用了！我來之後與他說笑，慢慢的，父親的情緒逐漸好轉。最後一瓶的藥掛完後，哥哥辦理完所有的出院手續，我們攙扶著爸爸走出醫院大門，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重新見到藍藍的天空，他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許多。

住院使他迫不得已離鄉這麼多天，歸心似箭，但我們還是說服他，說哥哥出國剛回來，並且剛出院身體虛弱，也要在兒子的新房子休息一宿，明早再走！他拗不過我們，終於決定留下來過一夜。晚飯後我們陪著他聊天，看會電視，九點多，父親的鼾聲再次響起，幾天來在醫院的陰影終於拂去，我們看著他平安脫離病痛，也放下一顆不安與牽念的心。第二天清晨，他又很早起床，催著我們趕緊回去，似乎只有踏上梅花那塊土地，他的整顆心才能安逸下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