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滴記憶

往事總有太多辛酸軌跡伸延在空氣中，似乎無痕，但卻也分明磨刻了那麼多難以忘懷的記憶。

鄉人極其尊重父親，都說他生活不容易，每當我牽著父親的手行走在小巷裡時，鄉人總是露出欣慰的笑臉，他們親切地與父親打著招呼，而父親也會提高一些聲調，說女兒回來了……那時，他們看著父親拄著拐杖，身影踟躕小步慢行，私下裡總是用概嘆著對我說：“你的父親這兩年‘醉’了很多！”這個“醉”字是多麼形像生動地表達出父親年邁無助的狀態呀！在他身體狀態比現在硬朗之時，性情卻還有急躁的一面，每當我從福州到梅花去看他，以前總會提前在電話中與他說，他總是一次次打電話，擔心我的旅途，然後一個人在家裡一直等，而我到家才半天或者一天要回去時，他雖然喜歡我多陪身邊，但他會一直催我早些去乘車，說：“太晚了，不安全！”記得我還在家鄉工作時，因為弟弟結婚，我搬到學校宿舍居住，在幽靜的校園環境中，總是貪睡，每當我清晨還在睡夢中時，總聽見父親七點鐘准時在窗戶外呼喚：“晶晶，還不起床，快起了，太陽都起很高了！”我有時假裝沒聽見，他就一直敲……有時周末我提醒他，讓我多睡一會，他遲了一些還是准時來了，父親比鬧鐘還准時，他認為年輕人應早起，不能懶惰。

　　早晨他穿越長長的小巷，沿著蜿蜒的斜坡走到我的學校。那時我住在一樓操場邊宿舍，只要聽見急碎的腳步聲，我在夢中就自然驚醒，我知道父親的聲音馬上就要響起，緊跟著就是他鏗鏘有力的聲音……女兒還在梅花的日子，老人每天是充滿期待的。哥哥遠離重洋，只有我還能說話有個依靠。而後來我調走了，嫂子一家也搬走了，他日益孤獨，只有離家不遠的老年人活動中心可以走走，以前他還會與人打打牌，下下像棋，但現在他什麼都不愛做了，有時拗不過朋友叫去打牌，但每次都是輸，他說老年人了運氣差了，真沒有什麼好打了。隨著年歲增長，如今的他每天戴著一副花鏡，坐在第一排，靜靜地看著中心播放的閩劇，他說起前幾年，還能跟著一群人，坐著家鄉的小面包車，一人五元去鄰近的鄉村看戲，有人家辦喜事之類的，都有請福州或閩清等地專業的閩劇團下鄉演出，哪裡有演出，愛看戲的老人們車子就包去哪裡。我曾經陪著他去過。

而現在，父親明顯不愛動了，早晨都睡到八點，他能走的地方只有附近的幾個“茶廳”，家鄉漁民打牌下棋的地方。聽說年輕時，父親下像棋都是讓著別人幾個子，智力超群，而現在他僅安靜地坐在人家邊上，有時就躺在躺椅，還沒一會就睡著了，他常說：“只要你們孩子都平平安安的，老人了，呆了也好。”

要知道在父親七十二歲時，大侄女雨薇順利考上長樂一中，懷著喜悅的心情，我帶著她一同陪著父親去他夢想已久的北京，八達嶺的長城，石階又高又厚，父親的步子跨得大而有力，我與侄女都走得氣喘吁吁，但他雖然也累，精神卻高漲，在長城上，他遠眺綿延起伏的山脈，那一刻，他是否想起了自己一生的道路。上午登完長城，他還陪著我們一起去西單逛了逛，其實父親當時已經很疲憊……傍晚天安門隆重的降旗儀式，因為我們方向感不強，與旅行團失去聯系，導游在電話中教我辨別東南西北，而我們竟然帶著父親在天安門那條街來來回回走了無數遍，還找不到他們……如今想來仍心懷愧疚。但父親那時的身體還是挺好的，他每每回想起去北京，去過天安門，還登上萬裡長城，就一臉的自豪，說一生都值了！

                                  （未完再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