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逢雨

哥嫂生下第一個侄女雨薇起，家裡增添了無數的喜悅。父親當上爺爺了，他特別開心，每天忙完生意總是抱著幼小的孩子，教她走路，逗她玩，家裡洋溢著祥和的喜悅。那時大門處擺放著一張置辦菜譜的大桌子，哥哥常將女兒抱起放在桌子靠牆處，讓她往桌子外頭走，幼小的侄女伸張著雙臂搖搖晃晃向我們迎面走來，跌跌撞撞，像一只嗷嗷待飛的小鳥，最後當成功地走到桌子這一頭，撲入哥哥懷中，高興地跳蹦，全家頓時發出了暢懷大笑。記得下街巷不遠處有一個被人稱為“大喇叭”的鄉人，他每天都踱步上來，他有個絕招，就是用他雄厚的大掌，把小雨薇托在他掌上，另一手輕輕扶著，然後他大聲地喊：起！沒想到孩子竟穩穩地站立起來，一秒、二秒、三秒……哈，他馬上接住，孩子也驕傲地想再試一遍。那時的父親笑顏綻開了許多……五年後，哥哥的小女兒雨佳出生，自小乖巧，大眼睛總是撲閃撲閃的，父親十分疼愛她。而經過我的努力，那幾年我在工作崗位上獲得許多榮譽，有一年被評為福建省優秀教師，還獲得榮譽勛章，當時長樂電視台下來采訪，采訪的內容在當晚播出，父親早早坐在電視機旁，鄰裡鄉親圍在他身邊，看著鏡頭中的我，父親的目光炯炯……

很多往事如一滴滴水珠串起過往，有時晶瑩，有時渾濁。美麗的水珠總能讓心靈純淨，而狂風暴雨之後，渾濁的水珠呀，就如年邁父親的淚水，經過曲曲折折的皺紋抵達內心的疼痛。九十年代中期，一個機緣促使父親與哥哥關閉家裡的店，將生意轉移到長樂縣城。這家店位於長樂政府旁邊，即如今步行街中央，原先是另兩人合開，由於他們做生意沒有經驗，經營不起來，其中一個股東是父親好友，邀約他加入，見當時梅花生意也不如從前紅火，父親就決定攜哥哥前往。他們的加入使這家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父子二人性格爽朗豁達，店中迎來送往都是他們在招呼張羅，不知情的客人以為父親是這家店的老板，他們也通常衝著父親的名聲而來。時間久了，另一個合作人卻不太高興，臉色也不好看，以致出現不和諧之音，父親是個愛憎分明、辦事有魄力的人，他與哥哥馬上離開了發展良好的店，又回到家鄉。可想而知，沒過不久，這家店很快面臨關門。

屋逢連陰又漏雨，父親正想著下一步如何安排時，家中再次發生大事，父親辛苦積攢，存在當地一個熟人那按月算利息養家的幾萬元錢，被那人卷款而逃，梅花幾十戶人家蒙受了嚴重的經濟重創。後來眾人告到法院，當事人家中僅有一套房子拿去拍賣，父親半年後只得到幾千元的賠償。那幾個月，父親吃不下，睡不安；而在之前，父親也投資一個企業錢，他總是希望能有好的經濟前景讓全家過得順當些，當時我和弟弟還未成家，年近九十的祖母需要照顧……結果那家企業破產，父親一分錢也沒拿到。這次又連本帶利遭受如此重大的打擊，家裡經濟馬上出現赤字，想起這些，他悲從中來，後悔莫及，父親一下子如踉蹌的蠟燭，搖搖墜墜在他年近六十五歲的光陰……　　

那年的春節，是全家最壓抑與沉重的一個節日，父親默不作聲答應一個朋友，去偏僻的一個鄉村工廠做廚師，一個月大概一千元的工資。我們一直勸他不要去，但他息嘆了一聲：那我們吃什麼？以後怎麼辦？祖母陪著落淚，我們不知所措。他毅然地收拾了簡單的衣物，打包好睡覺用的棉被等物品，用他常用的扁擔挑著，就這樣離開家人，那時鞭炮聲聲，敲碎了家裡所有人的心……

父親在那家工廠做了半年多，每逢一兩個周末他會抽空回來一次，幫我們帶回一些生活用品，並看望年邁的老母親，他總是輕描淡寫廠裡的生活，有一次，他不經意地說，他住的那個屋子每天都有許多老鼠與他作伴，我們聽了心裡非常難受，但又不能說服他回家不做。後來哥哥決定在老家繼續干老本行，然後家中重新裝修，父親那時才回到了家，繼續幫助與扶持哥哥，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歷史，父親在萬家團圓之時，為沉重的生活負擔遠走他鄉，但他的堅強與勇敢卻是兒女心目中一道光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