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本是英雄天地心﹐皆因紅顏山水難〈2〉

及至康熙親政﹐天地會的勢力更趨壯大。康熙殺了鼇拜後﹐下的第一道旨便是全力圍剿天地會﹐擒拿反賊陳近南。好幾次清兵圍剿天地會﹐眼看陳近南就要落網﹐卻總在最後關頭湧出一群尋常百姓擋住了官兵去路﹐混亂當中﹐有人趁機拉走了陳近南並將之藏匿於家中以避禍難。

康熙聞訊甚感憂心︰這天地會反賊倘若只是勢力龐大﹐那尚不足懼﹔可畏的是其總舵主陳近南不僅武功才智出人一等足以服眾﹐更甚者是他深得人心。所謂“得人心者得天下”﹐如今連老百姓都甘為他冒死﹐那麼這個人遲早是要撼動滿人江山的。思及此﹐康熙就宛若有芒刺在背﹐坐立難安。不知有多少個夜晚﹐他難以成眠﹐苦思對策﹐卻總是「枯坐東邊白﹐曉雞連聲催﹔但聞諸葛鼾﹐那計赤壁歸。」

最後﹐康熙決定微服出宮﹐親自打探陳近南的底細。

話說康熙多次微服出入酒肆茶樓間﹐但所獲不多﹐聽見的不外乎是陳近南如何如何的英雄了得。意外的是﹐他親眼目睹了八旗子弟兵是如何的張揚跋扈﹐又是如何地欺壓漢人。在滿漢不平等的情況下﹐漢家人的生活著實不容易﹐再加上近些年來水患連連﹐老百姓的日子過得更是艱困﹐對朝廷自然有諸多的不滿﹐如此長久以往﹐心生怨懟﹐焉能不反﹖也難怪連尋常老百姓都願意冒死掩護陳近南了。

康熙回宮後﹐幾日未上朝﹐只把自己關在御書房內。待他再踏出御書房時﹐御書房的牆上多了十個朱紅大字﹐剛健遒勁。那十個大字作三行排列﹐分別是﹕「平三藩﹑修漕運﹑永不加賦」在這三行大字下方還橫寫著有一行小字 —「以漢制漢」。康熙已然明白﹕要想江山穩若磐石﹐就必需使天下黎民得以溫暖飽足。而要讓漢人也能安居樂業﹐那麼當務之急便是消弭滿漢之間的對立﹐給予漢人更多的出仕機會﹐於是他大量啟用有才能的漢人並予以重用之。待漢人生活顯著改善後﹐當思安定﹐造反之心自將逐漸削弱﹐屆時﹐天地會可不攻自破﹐而陳近南的傳奇故事也將隨之消失。

此後數十年﹐康熙勵精圖治﹐於文治武功都有顯著的建樹﹐這裡就不贅述。而其中﹐康熙運用得最成功的策略便是「以漢制漢」﹐在史上最為人熟知的便是﹕為他平定三藩之亂的漢人周培公﹐還有就是為他拿下台灣延平郡王府的施琅與姚啟聖。康熙拿下台灣後﹐利用懦弱無能的鄭克塽與其狡獪無品的岳父馮錫範﹐生擒活捉了陳近南﹐最後親手砍下了陳近南的頭顱﹐結束了這位英雄人物的傳奇一生。

癸亥年﹐亦即康熙二十二年﹐施琅大敗劉國軒﹐攻佔澎湖﹐台灣岌岌可危。馮錫範念一己之安危﹐貪生怕死﹐力勸鄭克塽降清﹔陳近南力阻並試圖力挽狂瀾﹐乃連夜趕赴兩廣分舵﹐緊急召集雲南分舵與兩廣分舵各堂堂主﹐傾所有之力於東南沿海一帶起兵造反﹐企圖逼迫姚啟聖調回攻台兵馬平亂﹐以達牽制之效﹐同時飛鴿傳書給各省分舵﹐命其火速支援﹐立即於各地分別起事﹐以解台灣燃眉之危。

康熙聞陳近南坐陣兩廣指揮各省分舵起事﹐立即洞悉其用意為何﹐乃下令各地方全力圍剿﹐但命姚啟聖不得延誤收台方略﹐並要施琅立下軍令狀限時拿下台灣﹐同時調派步兵營及火槍營趕往兩廣支援平亂。

熟料﹐就在陳近南率領天地會會眾與清廷戰得慘烈之際﹐馮錫範竟勸服了鄭克塽﹐於該年八月降清。康熙下旨﹕馮錫範與鄭克塽降清的消息不得外洩﹐違令者斬﹐同時﹐要馮錫範與鄭克塽即刻秘密前往京城面聖。

馮錫範與鄭克塽一路餐風露宿﹐不敢招搖過市﹐惟恐露了痕跡。兩人方抵京師﹐太監總管李公公已經攜著聖旨候在南門﹐宣二人即刻入宮晉見﹐不得有誤﹗

馮鄭二人入宮後﹐康熙不以降臣待之﹐反倒設宴款待﹐慰問其一路奔波辛勞。待酒過三巡後﹐康熙始問及陳近南一事。馮錫範見康熙不僅未因其降臣身分而特意予以侮辱折損﹐反倒處處禮遇﹐盛情相待﹐不免去了戒懼之心﹐對康熙的問話可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個時辰下來﹐馮錫範為了迎合康熙﹐竟全然忘了自己與陳近南是同事一主﹐把陳近南如何反清的決心﹑計謀與其事跡巨細無遺地抖露了出來﹐甚至洩露了他所知悉的幾處天地會分舵的所在位置。

康熙聽畢馮錫範之言﹐竟對陳近南起了敬佩之意﹕此人威武不屈﹑忠肝義膽﹑不貪圖富貴﹑不攀權附貴﹑也不阿諛奉承﹐最令康熙讚嘆者是他那股“知其不可亦為之”的忠信正氣…可惜這樣一個近乎完人的英雄不能為清廷效力﹔可嘆鄭克塽有眼不識泰山﹐白白蹧蹋了一個百年難得的忠臣能人。這本是令人敬佩的“知其不可亦為之的”忠心﹐碰上了鄭克塽這樣是非不明又懦弱無能的主子﹐也就搖身一變﹐變成了不知進退的“愚忠”﹐叫人扼腕嘆息。— 看來﹐這“愚忠”將會是陳近南致命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