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玉見陳家駱眉宇間深鎖孤寂﹐無奈的眼神道出多少落寞﹐微揚的嘴角似是嘲諷命運﹐又似是鄙視書玉攀龍附鳳﹑自甘下流。就當陳家駱無言地轉身離去時﹐書玉喟然嘆道﹕『公子縱橫江湖﹐人稱天下第一英豪﹐何以今日抑鬱戚戚難展胸懷﹖』

正欲舉步離去的陳家駱聞書玉柔聲輕語﹐情不自禁地打住了腳步﹐卻又因失望不服﹐倔強地不願回轉過身來。

書玉見陳家駱佇足不語﹐乃續言到﹕『公子對書玉情深義重﹐幾番出生入死挺身相救﹐書玉並非鐵石﹐焉能不動心﹖只是﹐烈女不從二夫。早在認識公子之前﹐太后便已將書玉賞給了皇上…』

書玉這一句“焉能不動心”燃起了陳家駱的一絲希望。就看他兩眼光芒頓露﹐激動地轉過身來﹐伸出雙手﹐抓住了書玉的雙肩﹐道﹕『那蠻人太后只是將妳賞給了乾隆為婢﹐並非為妻。妳若跟了我﹐自與他無關﹐怎地就說妳從了二夫了呢﹖』

書玉搖了搖頭﹐輕輕地撥開了陳家駱的雙手﹐道﹕『公子此言差矣﹗書玉雖是女流之輩﹐卻也知忠孝節義。從我入宮為婢起﹐我就是愛新覺羅氏的人。除非主子為我作主﹐准我離去﹐否則﹐我怎可自作主張﹑不顧主子呢﹖太后把我賞給了皇上﹐皇上便是我的主子﹐我與他就有那主僕之義﹔再者﹐他是一國之君﹐我與他亦有那君民之禮要守。我若不能為君主盡忠守節﹐那便是背信忘義﹐於節有虧了。』

書玉這番言詞中允不阿﹐說得不卑不亢﹐陳家駱心中對乾隆縱懷有無法勾銷的國仇家恨﹐卻也一時之間無話可駁。心緒起伏間又聽書玉續言到﹕『打我入乾清宮始﹐皇上對我恩重如山﹐我這個作奴婢的又豈可恃寵而驕忘了自己的本份﹖皇上要我到東﹐我不敢到西﹔他要我往北﹐我不敢向南。他若要拽住我一生﹐我就服侍他一世。更何況﹐我…』書玉的臉頰突然泛起了紅暈﹐她嬌羞地低下了頭﹐支支吾吾地噥聲說道﹕『更何況﹐我…我已經許了他﹐要…要陪他一生一世。』

陳家駱兩眼頓時黯然﹐失了光彩。他憂傷地凝視著含羞沉首的書玉﹐嘴裡喃喃地重複道﹕『陪他一生一世…妳要陪他一生一世…一生一世…』

陳家駱臉上的神情漸漸起了變化﹕那原本因失望和憂傷而軟弱鬆弛的肌肉線條﹐慢慢地緊繃了起來﹔悲憤讓雙脣顯得更加僵硬﹐嘴角微微向兩邊牽動﹐冷冷的笑意泛了開來……緊閉的雙唇從中間開啟了一個小口﹐向左右一字形地裂開了條縫去﹔最後﹐他竟仰天大笑了起來﹔眼眶裡泛起了濕潤盛著一宇星光閃爍。

書玉驚地抬起了頭來﹐見陳家駱竟笑出了淚水﹐不禁輕呼到﹕『陳總舵主﹐你…』

陳家駱壓了壓眼角﹐將那不輕彈的淚水拭去﹐笑聲漸弱卻又未歇。書玉再聲呼到﹕『陳公子…』

陳家駱聞聲嘎然止笑﹐仰天向宇的下額緩緩地放了下來﹐兩眼卻陡露寒星﹐凌厲地直向秦書玉瞋視而去。秦書玉一身顫慄﹐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道﹕『陳…陳總舵主﹐你…你何以用如此的眼光看我﹖』

陳家駱冷冷地說道﹕『我想看清楚掩藏在這絕世容貌下的虛榮與卑賤。』

書玉不慍不怒﹐反站直了身子﹐道﹕『果真若此﹐公子自當棄書玉如蔽蓆﹐切勿再掛念。想公子頂天立地﹐是世間難覓的英雄好漢﹐還望公子能放寬胸懷﹐以天下蒼生為己念…』

書玉不怒不爭辯﹐反倒順水推舟苦勸陳家駱不要再以她為念。陳家駱一陣氣噎﹐猛地提氣卻只覺心口虛浮﹔再見書玉氣定神閑﹐絲毫不受其譏諷所動﹐丹田內氣血翻湧﹐直向膻中穴衝去﹐七情六慾在瞬間被攪得個亂七八糟﹑混濁不清。

四週寂寂無聲﹐只有夜蛩焦躁鳴鳴。

忽然﹐一聲嘶吼在星空下迸開﹐一股強勁掌風直撲秦書玉門面而來。秦書玉一陣錯愕﹐胸口已被一股強勁的熱風壓迫得透不過氣來。

隨著掌風逼近﹐書玉腳下踉蹌﹐臉已經漲成了紫青色﹐嘴角也滲出了血水。眼看那股掌風夾劈山裂石之勢﹐即將襲至﹔卻有另一股陰柔掌力後發先至地把書玉的身體向右引了去。說時遲那時快﹐那至剛至陽的掌力從書玉身邊寸間掠過﹐直向書玉身後的一顆大樹擊去。

書玉雖避開了致命的一擊﹐卻也依舊禁不住那掠身而過的強勁掌風﹐身子像是斷了線的紙鳶﹐被拋進了空中。此時﹐空中傳來巨響﹐原來是那顆大樹受掌後竟斷裂為二﹐砰然倒了下來﹔也就在這當兒﹐書玉猶若隕石墜地﹐摔落在殘枝落葉上。

第二回  本是英雄天地心﹐皆因紅顏山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