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本是英雄天地心﹐皆因紅顏山水難〈6〉

話說那漢子奔進了高陞客棧。店小兒見他進來﹐忙上前招呼。才哈著腰想開口套近乎﹐那漢子卻一把推開了他﹐快步向裡頭走了去。

那漢子走到一個衣著講究的老爺跟前﹐一腳跪了下去。那老爺一個眼神﹐那漢子便起身向那老爺耳語了幾句。就看那老爺一臉嚴肅﹐頭還不斷地點著。那老爺身邊還坐著一個公子爺﹐也屏氣凝神地注意著那二人的一舉一動。

原來﹐那老爺和年輕公子正是適才談論朱俊義非等閑之輩的爺兒倆。而那漢子正是那貴老爺的兩個護衛之一。

先前那兩個漢子領了那貴老爺之命﹐一路小心跟蹤朱俊義好摸清他的底細。熟料卻發現朱俊義和鄭克塽還有馮錫範三人串到了一塊兒﹐還鬼鬼祟祟地企圖掩人耳目﹐行跡煞是可疑。他向那貴老爺仔細地報告了一切。

不一會兒﹐那漢子說完了話﹐挺直了身。那年輕公子早已按捺不住地問道﹕『阿瑪﹐怎麼樣﹖是不是哈克發現點子了﹖』那哈克正是回來報信的漢子。

那貴老爺點頭回了一聲﹕『嗯﹗點子終於有動靜了。』接著又問哈克﹐道﹕『哈沙知道位置嗎﹖』那哈沙正是與哈克在衚衕口分手的另一個護衛﹐也是哈克的孿生兄弟。

哈克回答道﹕『我留下了記號﹐他現在應該已經在那兒了。』

那貴老爺道﹕『好﹗老四﹐走﹗咱們去和哈沙他們會合吧﹗』說畢﹐率先站起了身來向外頭走了出去。那年輕公子也急急起身﹐尾隨在後。哈克墊後。那店小二見這三人疾步往外行去﹐一桌的酒菜錢卻還未付呢﹐人忙追了過去﹐呼道﹕『ㄟ…ㄟ…客官﹐這酒錢…』話還未全說出口呢﹐哈克便從腰帶裡掏出了一錠銀子拋給了那追在後頭的店小二。那小二眼明手快﹐只見一錠銀子飛了過來﹐忙伸手接個正著。那小二接過銀子﹐一看那可是成色十足地一兩銀子。那一桌子的酒菜也不過就值幾吊錢﹐店小二忙說道﹕『哎喲﹐客官這一桌子的酒菜也不過就幾吊錢…』

哈克頭也不回地說道﹕『剩下的是我家爺打賞你的。』

那店小二喜孜孜地對著門外大街連聲喊道﹕『謝謝客官﹗謝謝客官﹗下回兒有空再來﹐有空再來啊﹗』

哈克領著兩位主子直奔城隍廟後街。哈沙已經在那兒候著﹐旁邊還站著閩浙總督姚啟聖。

哈沙和姚啟聖見主子駕到﹐忙迎上前去跪拜磕頭。就聽姚啟聖與哈沙同時各自說道﹕『臣姚啟聖叩見皇上和四阿哥﹗』『臣哈沙叩見皇上和四阿哥﹗』接著二人又齊聲說道﹕『皇上吉祥﹗四阿哥吉祥﹗』

原來﹐那一直端坐在高陞客棧的貴老爺不是什麼商賈大亨﹐也不是什麼王孫侯爵﹐而是那人中之龍﹑九五之尊的皇帝老爺康熙是也。他身邊的公子正是四阿哥胤禎﹐也就是日後繼承大統的雍正皇帝。

康熙點頭道﹕『嗯﹗起來說話﹗』

哈沙磕頭謝了恩便站起了身來﹐卻見姚啟聖一頭栽在地上不敢起身。康熙知道這姚啟聖素來矯情﹐是個不折不扣的迂腐儒生。只是不知他今日矯情為何﹐遂問道﹕『姚愛卿﹐你這是何故﹖』

就聽姚啟聖說到﹕『臣有罪不敢起身。』

康熙道﹕『噢﹖你何罪之有﹖』臉上微微露出不耐之色。

姚啟聖那廝卻徐徐說道﹕『臣不知皇上御駕親臨﹐有失遠迎﹐臣有不敬之罪。』

康熙捺住性子﹐好聲言道﹕『朕微服出巡就是不想驚動當地官府百姓。你既然不知朕已來到了漳州﹐又何來不敬﹖所謂不知者無罪﹗起來﹐朕不怪罪你。』

誰知那姚啟聖不識好歹﹐仍說道﹕『皇上不怪罪臣是皇上仁慈。可臣身為一方總督就該恪盡職守﹐對轄內大小之事理應知悉。如今聖駕…』也不知這姚啟聖是在罪己失職不敬﹐還是在抱怨康熙這個不速之客害得他手忙腳亂﹑準備不週﹖

就看康熙兩眼一翻﹐也不等姚啟聖說完便怒喝一聲﹕『起來﹗』嚇得姚啟聖忙不迭地爬了起來。

康熙不失為一個長於運用權謀又知人善用之君 — 想那姚啟聖和施琅剛為他拿下了台灣﹐在地方上也頗有建樹﹐當地百姓對他極為擁護愛戴。這人雖然迂腐矯情﹐卻也是個難得的人才…想到此﹐康熙壓住了怒氣﹐好聲說道﹕『眼前﹐咱們還有更重要的大事要辦。你要真想請罪﹐那就等此事了了之後﹐再寫個罪己狀不遲﹗』

姚啟聖似有意再說些什麼﹐可又礙於天威不敢造次。一張臉擺明了他還有話要說卻又不敢再說﹐就看他憋話憋得難受﹐身子不停地上下左右地蠕動著。康熙看了直覺好笑﹐卻也懶得理會他﹐徑自別過頭去問哈沙道﹕『一切你都布署妥當了﹖』

哈沙回答道﹕『都布署妥當了。四週圍都埋伏下了弓箭手和火槍手﹐諒他插翅也難飛﹗』

此時﹐胤禎插口道﹕『你確定人還在裡頭﹖』

這問題哈沙倒沒料想到﹐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倒是姚啟聖一旁憋話憋得難受﹐見有機會忙搶話道﹕『回四阿哥﹐咱們把這裡圍得個水泄不通﹐別說是人﹐就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出不來。除非…』

『除非什麼﹖』哈克等不及問到。

姚啟聖得意地說道﹕『除非這人在我們到達之前就離開了同仁藥房﹐否則他一定還在裡頭﹗』

這話一出氣得康熙和胤禎七竅生煙﹐而哈克哈沙兄弟倆卻困窘得滿臉通紅﹐尤其是哈克。哈克對康熙說道﹕『是臣的疏忽﹗臣一心只想回去給皇上報信兒﹐卻忽略了這層。臣請皇上降罪﹗』說畢﹐雙腳跪地﹐半個身子趴在了地上。哈沙見兄長為自己頂罪﹐忙跪倒在地﹐道﹕『是臣的不是﹗臣只顧布署兵力﹐卻忘了確認敵人位置﹐是臣該死…』

康熙嘆了口氣﹐道﹕『起來﹐先起來﹗你二人是否有罪﹐咱們日後再論。現在最重要的是確認人是否還在同仁藥舖裡。哈沙﹐你就親自去探一探吧﹗』

『喳﹗』幾個起落﹐哈沙已經躍上了同仁藥舖的屋頂上。就看他雙手微開﹐左右搖晃地順著屋脊向內院走去……一個縱身﹐人已經消失在同仁藥舖的牆垣瓦壁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