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一潭冷泉濯玉人﹐乾隆月下戲水仙〈16〉

話說書玉以為乾隆真跳下了水﹐嚇得臉色槁白﹐連喝了幾口水﹐也不知臉上淌下的是淚水還是泉水。她閉上眼睛﹐想今晚是躲不過乾隆了﹐心裡不禁難過了起來。想他今早還對自己信誓旦旦﹐說從今以後心裡只有她醜女書玉﹐這還不到一天呢﹐他倒將自己忘得一乾二淨﹐盡想著調戲他眼中的另一個美人兒了。… 書玉提著傷心等了好一會兒﹐聽不見有動靜﹐忍不住回頭﹐卻不見了乾隆的蹤影。

這女人心海底針﹐前一刻還傷心呢﹐這一刻水裡岸上都不見乾隆身影﹐心裡倒著急了起來﹐怕他是出了什麼事兒了。她忍不住出聲喚到﹕『弘曆﹗弘曆﹗』聽沒反應﹐她更焦急地大喊﹕『弘曆﹗』

書玉這一聲『弘曆﹗』讓乾隆猛地一驚﹐想起了十渡孤山寨墜崖時的情景﹐他輕呼了一聲﹕『書玉﹗』接著他又聽見一聲帶著心焦的喊聲﹕『弘曆﹗』

就當書玉急著想上岸尋人時﹐乾隆從大樹後走了出來﹐道﹕『怎麼﹖找我了﹖』書玉見到他﹐心裡又是氣又是高興﹐淚水盈眶﹐說不出話來。乾隆斂起了嘻笑﹐認真地問道﹕『妳究竟是誰﹖』

書玉口氣軟了下來﹐道﹕『你先讓我上岸﹐我才告訴你。』乾隆不疑有他﹐轉過身去。書玉緊張地直叮嚀﹐道﹕『不許轉頭﹗』一邊快速地穿上了衣褲。襴衫才剛穿上﹐乾隆已經翻過身來﹐道﹕『妳那褡子就暫別穿了﹐先過來烤烤火吧﹗妳一身濕漉漉就把衣服穿上﹐這山上夜寒﹐小心著涼了。』

書玉這才看見﹐乾隆不知何時已經升起了火來。她正猶豫自己該不該走過去﹐乾隆已經走過來﹐把她帶到了火邊﹐要她坐下﹐道﹕『把頭髮給烘乾了些再走吧﹗』

書玉把長髮挽到了肩前﹐略側著臉﹐纖纖十指輕輕地從髮間篦過。乾隆看得迷﹐又將書玉暫拋一邊﹐道﹕『妳現在可以告訴我妳的芳名了吧﹗妳是人還是仙﹖妳的美不是人間能有的﹐妳該是水龍王的女兒吧﹖』

書玉聽乾隆問的盡是瘋話﹐不客氣地說道﹕『我是誰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我要是那水龍王的女兒﹐那我希望他現在就捉了你這無禮唐突之人去﹐莫讓你再來騷擾我。』

乾隆說道﹕『妳為什麼如此惱我﹖我是一條龍﹐妳又是個小龍女﹐咱倆不剛好配成一對兒嗎﹖』

書玉一聽﹐更加氣惱﹐道﹕『誰跟你是一對兒了﹖我問你﹐你何時躲在那樹上的﹖你又為何要躲在那樹上﹖』

乾隆強嘴道﹕『這可不能怪我。這樣的月色美景﹐加上這樣的山川﹐任何一個風雅之士都會忍不住踏月而來。誰知上得山來﹐這泉溪邊竟還藏有妳這樣天仙般的人物﹐叫誰都不忍離去。於是﹐我就躲到上頭嘍。欸﹐不過…不該看的﹐我還是很君子的轉過頭去﹐一眼都未瞧。這可是真話﹐妳要是不信我﹐那我也沒辦法。』

聽乾隆如此一說。書玉安心了一半兒。誰知乾隆卻接口說道﹕『只是…只是姑娘從水裡浮跳出來的那一瞬間﹐一是來不及避視﹐二是實在美得令人難以移目﹐所謂芙蓉出水…』

書玉羞憤氣恨得站起身來﹐乾隆也跟著站起身來﹐問道﹕『娘子﹐去哪兒﹖』書玉咬牙﹐恨得一言不能語﹐淚水兀自在眼眶裡流轉。就見她轉身拾起了地上的裴褡﹐快步離去。

不料乾隆一個翻身﹐擋在了前頭﹐問道﹕『妳為什麼要走﹖妳還沒告訴我妳是誰﹖我以後到哪兒尋妳去﹖』

書玉冷聲說道﹕『讓開﹗』乾隆不解﹐再問﹕『妳為什麼突然生氣﹖我是真的什麼都沒看見。就連妳浮躍出水面時﹐我也只看見水花四起﹐和妳嬌美的臉龐﹐我雖風流﹐但我可也懂得非禮勿視的道理。』

這一篇道理﹐要在平時﹐書玉可能就心軟了﹐可乾隆如此容易忘情令她失望難過。她言語犀利地說道﹕『你要真知道非禮無視的道理﹐你就不該動了心念﹐躲在樹上偷窺我。』

乾隆毫不避諱地回答道﹕『我也是個人﹐而且還是個男人。再說﹐自古以來﹐那個天子不風流﹖』

書玉心涼地看著乾隆﹐道﹕『此番話﹐你今早在龍輦上何不對秦書玉說呢﹖為何還欺騙她﹐說你此後心中只有她一人﹖』

乾隆聞言﹐臉色為之一變﹐道﹕『我與書玉之事﹐妳如何知道﹖是她告訴妳的﹖妳與她有何關係﹖』

書玉兩眼直視著乾隆道﹕『我何需她告訴我。你不是說我是仙嗎﹐我既然是仙﹐對你的一切自然也就知道得清清楚楚。我問你﹐你是否想要我也作你的娘娘﹖』

乾隆一聽﹐欣喜異常﹐道﹕『自然想要﹗』

書玉嘲諷地說道﹕『那你如何與秦姑娘說去﹖』

乾隆卻不以為意﹐認真地應道﹕『書玉心地善良體貼﹐必能接受神仙姑娘。再言﹐她本就無心作娘娘﹐自不會反對我與妳結成連理。』

書玉聞言﹐心糾纏得如絞絲﹐痛不可言。她忍著淚水﹐問乾隆道﹕『她說過﹐若知道你心中無她﹐她必悄悄離去﹐讓你一生再見不到她。此話﹐你忘了嗎﹖』

乾隆回答到﹕『我怎麼能忘。我心中時刻有她﹐她明白。』

書玉嘴角現淒涼﹐道﹕『即使在你偷視我時﹐你也還惦著她嗎﹖』

『妳…妳這要我怎麼說呢﹖』乾隆尷尬地笑了笑。

書玉靠近了乾隆一步﹐兩眼望進了乾隆的眸裡﹐道﹕『我雖是仙﹐可也是個女流之輩﹐也容不下第二個女人與我分享一個男人的愛。你願意為我捨下她嗎﹖』

乾隆一聽﹐立刻退後了一步﹐正色回答道﹕『我這一生不可能捨下書玉。』這句話一出﹐書玉眼淚再也忍不住滾了下來﹐問道﹕『你如此風流﹐竟會捨不下她﹖那麼你就得捨下我。』

乾隆回道﹕『我和書玉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我已經習慣了與她分擔我的日子﹐我不能沒有她﹐我更不能傷了她的心。她雖沒有妳的容貌﹐但她卻稟賦有妳的資質。』

書玉冷笑道﹕『我的資質﹖你不也就貪戀我的外表﹐你怎知我的資質如何﹖』

乾隆駁道﹕『不然﹗所謂貌由心生﹐神仙姑娘的靈透﹐就如書玉一樣顯在臉上和眼眉…』乾隆忽然盯住了眼前女子的眼眉﹐嘟噥著道﹕『妳二人極為神似…』就看他伸出手欲遮蓋住那女子的半張臉。

書玉急急後退﹐嚷道﹕『你想幹什麼﹖』乾隆若有所思﹐幾乎是低吟著說道﹕『妳和書玉極為相似﹐難不成…』

書玉不敢再遲延﹐怕乾隆看出個端倪﹐她借故說道﹕『你用不著找理由了。你既放不下她﹐那表示你還是個有良心的男人。你要還真珍惜她﹐那麼就收拾起你的風流﹐讓我走吧﹗』說完﹐匆匆地從乾隆身邊擦過。

乾隆回過神來﹐又一把拽住了書玉的手﹐道﹕『可我也捨不下妳。我若不知天下有妳這樣的美玉紅顏也就罷了。可今日見了妳﹐妳若不從了我﹐我這一生怕是要在相思裡渡過了。』

書玉又是傷心又是生氣﹐道﹕『你這是在羞辱我﹐還是羞辱秦書玉呢﹖』

乾隆顯得無能為力﹐道﹕『我誰都不羞辱。妳二人﹐我一個也捨不下。妳會喜歡書玉的﹐她也會喜歡妳的﹐妳二人將來必能成為好姐妹。書玉是真善﹐妳是真美﹐我若能同時擁有妳二人﹐此生真善美均已具備﹐我乾隆知足﹐再不需其他女人了。』

書玉絕望地罵道﹕『你這個無賴登徒子﹐下一次你再看見另一個令你心動的女子﹐是不是也還會說著同樣的謊言﹖虧你今早還對人家山盟海誓、信誓旦旦呢﹗』說完﹐挌開了乾隆的手﹐走了。

乾隆正想追上去﹐書玉轉過身來﹐道﹕『不許你再跟著我﹗我說什麼也不會從了你這到處留情的浪子。我警告你﹐你若再跟上來﹐我就將今晚的一切托夢給秦書玉﹐讓你今生今世再見不著她。』

這句話倒真讓乾隆卻步﹐不敢繼續糾纏。眼前這神仙姑娘雖有千萬種好﹐乾隆也愛得痴狂﹐但那畢竟只是一時的動心﹐和共歷患難的書玉又大不相同。要他因此失去書玉﹐他倒也真不願意。他只能目送那女子的身影沒入林中。

待那女子不見了身影﹐乾隆還真犯起了相思來。就看他悵然若有所思地走回到水邊﹐坐了下去﹐望著水上月光﹐想著那仙子的一顰一眸。他喟然嘆了口氣﹐仰面躺了下去﹐雙手平肩張開。忽然﹐手掌觸摸到一件薄紗。他轉過頭去﹐一看﹐顯然是那姑娘匆忙之間遺落下來的。他拿起了紗﹐放在鼻前﹐深呼吸了一口﹐企圖將那神仙姑娘的味道存放在記憶之間。這紗散出淡淡底花香味﹐乾隆心想﹕「這味道和書玉頭髮飄散出的香味是同一個味兒」。猛地﹐乾隆坐了起來﹐將紗放到了月光下仔細地瞧了瞧﹐他彈跳了起來。乾隆打量再三﹐這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