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外生活了十七個年頭﹐如果說我學到了什麼﹐我想最大的收穫並不是知識上的﹐而是性靈上的諸多體驗與領悟。

決定回國並不是因為厭倦了飄泊異國的孤獨或寂寞﹐相反地﹐讓我最猶豫不決該不該回家來的﹐便是﹕對孤獨與寂寞的珍惜。對於生性不喜羈束的我而言﹐沒有比自由自在更重要的了。而自由的代價往往就是孤獨與寂寞。

我一向能與孤獨寂寞和平相處﹐甚至我少不了孤獨寂寞的時刻。事實上﹐我也沒有所謂的族群或文化差異的問題。相反的﹐以世界公民為理念的我﹐很能融入德國人的生活﹐在那樣的社交圈子裡﹐我很奢侈地同時擁有了友誼與孤獨的自由。

當我需要一個人靜靜的時候﹐他們絕不會像亞洲人一樣﹐不屈不撓地撥著電話﹐或苦口婆心地勸你走入人群。相反的﹐他們尊重我對孤獨寂寞的需求﹐也總默默地等候我自動地踏出自我的世界。他們用Email或簡訊傳達關懷﹐但不破壞我想要安靜的渴望。更重要的是﹐我不會因此得罪他們﹔他們也不會因此生我的氣﹐或不再理我。

那樣的友誼和生活方式﹐讓我捨不下。我著實花了好一段時間認真思考﹐我究竟該不該回來。

回來﹐對出生在家庭成員眾多的我而言﹐意味著﹐我將失去這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我也將失去我所需要的孤獨寂寞的空間與時間。我的靈魂是否會因此窒息﹑停止成長﹖

可另一方面﹐要說我從西方社會真正學習到的是什麼﹐那便是珍視自己的傳統與文化。曾經苦于自己陷在兩個文化裂縫中﹑不知自己究竟該歸屬何處的我﹐在流浪多年後終於沉澱出自己的一套生命價值觀﹐也找到自己的定位。問題是﹕我究竟該選擇何處渡過我的下半輩子﹖

就在自己兩難之時﹐母親的一句話替我決定了一切。只一句話﹕『媽媽想妳』。

就在那一刻﹐我決定放下一切回家陪伴年紀已經老邁的雙親。除了安慰雙親之外﹐我更想給自己留下些父母親的聲影記憶。我錯過了十七個年頭﹐我要趁他們還在的時候﹐為自己留下些可以傳承的感情。

我毅然決然地放棄了自己這十七年來一直堅持追求的﹐回家來了。

我選擇放棄了自由的生活。當然﹐回來後﹐與這個社會也與這個家庭有好長一段的衝撞期。即使到今天﹐快一年了﹐我仍處於不適應期。相對地﹐我的父母﹑家人或朋友也不容易。我的許多思維或行動﹐對他們而言也很難理解和接受。彼此都需要一段時間來調適。

之影, 08/06/08  龍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