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醜女飄零難訴辛酸 1

皇太后和書玉聞聲﹐往長廊的盡端看去。乾隆正往這邊走來。

太后喜道﹕『妳瞧﹐說曹操﹐曹操到。』

書玉從進宮到現在也有一年多了。這一年多來她從未和乾隆打過照面。說來沒人相信﹐但乾隆長什麼樣子﹐她至今還不知。或許是因為她甚少到外頭來走動﹔也或是是因為她容貌太過醜陋﹐主子們從不支使她到別處辦差。

她是臘月中旬才從李貴人處到慈寧宮來當差的。

去年﹐容姑託熟人在宮裡覓份差事。當時﹐慈寧宮的廚娘突然暴斃﹐死因至今不詳。御醫驗尸後﹐只道﹕心病。慈寧宮上下無人敢論此事﹐就恐太后心裡忌諱不吉利﹐匆匆叫其家人領了尸身回鄉下葬﹐速速了了此事。同時也著急地尋人﹐想快快填了這個空缺。容便在這樣的情況下入了宮。

就在容姑要入宮的那天﹐她領著書玉到了宮門口兒﹐央求來領她進宮的太監讓書玉也進宮去當差。那太監不敢作主﹐又見書玉生得醜陋﹐怎地也不許容姑把書玉帶進宮去。兩人竟因此起了爭執﹐容姑最後威脅道﹕『今日﹐我丫頭若不能跟我進宮去﹐那我也不幹這份差事了。你們…你們找別人來幹吧﹗』說完拉起書玉的手便要走。

那太監一把攔住了她﹐道﹕『妳當妳是上菜市口賣菜哪﹗高興便來﹐不高興便走﹖』那太監袖子一掄﹐一手拽住了容姑的手臂﹐橫聲地說道﹕『我告訴妳﹐這兒買菜的可都是天皇老子﹐由不得妳說“不賣” ﹗走﹗太后還等著午膳呢﹗』說完﹐一手推開了書玉﹐另一手拽著容姑往宮門裡推去。

容姑一個扭身便甩開了那太監的糾纏﹐嘴裡也不甘示弱地喊道﹕『我告訴你﹐我若和我丫頭分開﹐那日子便也是生不如死。我…』就見她居然從袖口抽出了一把短刃﹐抵住了自己的咽喉﹐道﹕『我不如現在就死了省心些﹐免得我入了宮後還得牽腸掛肚的﹐擔心我這個丫頭是不是餓了﹑冷了﹐是不是給人欺負了…』說著說著竟掉下了淚來。書玉一旁聽得也心酸﹐忍不住哽咽地喚了一聲﹕『娘﹗』

那太監沒料到容姑的性子竟如此剛烈﹐一時之間倒還真害怕她會尋了短。慈寧宮那主還候著呢﹐萬一真要死了﹐耽擱了那頭兒的午膳﹐自己不也得陪葬了。轉念間﹐又見她母女情深﹐心逐漸軟了下來﹐最後讓步道﹕『好了﹐好了﹐別哭了﹗爺我最見不得人掉淚了﹗別哭了﹗我看…我看就讓妳丫頭到珍妃娘娘那兒貓著去吧﹗珍妃娘娘心地較好﹐應該不會計較妳丫頭生得醜陋…不過﹐這我可說不得準兒﹐還得珍妃娘娘答應了才行﹗』

就這樣書玉進了宮﹐被分派服侍珍妃﹐珍妃娘娘果真未曾嫌棄她容貌醜陋。珍妃生性嫻靜善良﹐深得乾隆喜愛﹐只可惜命短。書玉甫進宮一個月﹐珍妃就突然暴斃﹐死狀竟和慈寧宮突然暴斃的廚娘一樣﹕兩手拳握﹑雙眼突出﹑眼膜充血﹐嘴角處還滲出血水。死因也是至今不詳。

自此後﹐深宮內院就暗傳著一股流言﹐說珍妃是被皇后用西域奇毒給害死的。還說皇后善妒且狹心小氣﹐素來與珍妃不合，這乃是眾所皆知的事。錯就錯在乾隆不該總護著珍妃﹐導致皇后心生怨憤終下毒手去了這個眼中釘。』

入宮前﹐容姑再三叮嚀書玉莫捲入皇家糾葛。入宮後更耳提面命凡事只聽不言﹐萬不可跟太監宮女們嚼舌根。

書玉自幼聰穎﹐也不需容姑多說什麼﹐心中自是明白。珍妃的去世﹐書玉雖是難過﹐但對於這些流言卻也是聽而不聞。

珍妃死後沒多久﹐書玉便被分派到寶貴妃的龍珠閣當差。寶貴妃性子和珍妃全然不同﹐是個凡事講求門面的主子。她嫌書玉面目可憎﹐可又礙於自己初被冊封為貴妃﹐不敢太過驕縱。她見書玉纖弱便把書玉安排到後花園做些栽花澆水的工作。但﹐每到花園賞花之時﹐總免不了要看見書玉的臉﹐心裡甚覺不舒服；她更擔心，若那天皇上在她那兒見到這樣一個醜東西會心生不悅﹐以後就不喜歡到龍珠閣來了。於是，她又把書玉差遣到女紅坊去做針黹。

一日寶貴妃起身﹐婢女正替她穿衣梳洗。她站在穿衣鏡前﹐覺得身上衣裳手工不夠細緻﹐白白蹧蹋了這上好的錦羅。

這錦羅乃是去年暹羅使節進貢的﹐皇上把它賞給了寶貴妃。這御賜的上等絲羅就因這粗糙的手工大大失去了價值﹐寶貴妃自是心疼﹐遂責問這衣裳是誰縫製的。

追問之下﹐知是醜丫頭書玉所縫﹐心裡頓生反感。她讓人把書玉叫來﹐狠狠地把書玉罵了一頓﹐並責打了十大板。

容姑得到消息趕了過來。趕到時﹐書玉已經奄奄一息。容姑見狀不禁痛哭失聲﹐叫了一聲﹕『小姐﹗』

書玉慘白的臉﹐因疼痛泛起了汗珠。見容姑痛哭﹐勉強笑了笑說﹕『當了一輩子的小姐﹐今天才知道當奴才的難處。』

容姑無言﹐小心地給書玉上藥﹐並要書玉以後把手工偷偷拿給她來作。

原來，這書玉在入宮前﹐乃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因家裡突遭變故﹐奶娘容姑奉老爺之命帶著小姐逃命。兩人匆忙逃離了家鄉﹐最後躲入宮中，為掩人耳目便與書玉母女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