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話口兒上﹐進來了一個中年女婢。這女婢約有五十來歲了﹐身材丰滿﹐臉上雖有歲月流下的風霜﹐但依舊算是個丰姿綽約的女子。 

『太后吉祥﹗』 

那中年女婢給太后行了半跪禮﹐手絹高舉過肩﹐屈著腿﹐問道﹕『太后﹐您中午進食不多﹐不知您是否想吃些什麼點心之類的﹖您要是想吃﹐奴婢給您作去。』 

『哎喲﹐妳這一說﹐我倒有些餓了。妳瞧﹐這丫頭的一杯花茶﹐說得我神清氣爽﹐把我的食慾都給叫了上來。書玉﹐妳倒給我說說看﹐喝了這花茶﹐現在該吃什麼才配得上這一身清新脫俗的感覺﹖』 

『唷﹗娘﹐妳瞧﹗這會兒太后可考起我來了﹗』書玉調皮的逗趣著。 

這被醜丫頭書玉喚作娘的中年奴婢叫容姑﹐與書玉自有一斷深厚的淵源﹐母女二人自揚州一路顛沛流離﹐最後才在慈寧宮裡覓得一個棲身之所。這個容後再敘。 

話說書玉引了太后一展愁懷﹐太后眉開眼笑地拉著書玉的手﹐說道﹕『容姑﹐妳說說﹐這醜丫頭是不是可惜了﹖這麼纖細的一顆心﹐這麼苗條的身段﹐加上這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又有著一張能說善道的嘴﹐我呀﹐可真是打從心裡喜歡這丫頭。若不是她這張臉﹐我還真想把她許配給皇上﹐讓她做我的媳婦兒。』 

書玉噘起了嘴嗔道﹕『太后﹐您這是在說什麼呢﹗』 

容姑見書玉發嗔為之一驚﹐就怕她在太后面前失了分寸﹐忙轉圜道﹕『我們書玉也不知是那門子的福氣﹐能得老祖宗的歡心。生得這張臉﹐也是她命薄福淺。我們母女倆今天能在太后身邊一起當差﹐已是前世修來的福份了。』 

太后聽了容姑這番得體的話﹐心裡為之一酸﹐不禁感慨老天弄人。 

書玉見太后沉默不語﹐臉上又現憂傷之情﹐乃故意發出了一個長聲『ㄟ﹗』吸引了太后的注意。就看她滴溜溜地轉著兩只眼珠子﹐最後面露得意之色地說道﹕『太后﹐奴婢這會兒有主意了。』 

『喔﹗那妳說說。』太后也好奇這醜丫頭這回兒又有什麼巧思妙語了。 

書玉微笑道﹕『讓我娘給您作一籠荷葉清蒸鮮暇餃子﹐配上一碟涼拌春竹嫩筍﹐另外再來一個油炸蟹肉腐竹卷﹐這樣呢﹐油而不膩﹐清而不寒﹐淡而不澀。您呢﹐吃了以後照樣還是清新脫俗、不沾人間煙火。您說這樣好不好﹖』 

太后一聽甚是歡喜﹐笑道﹕『妳瞧瞧這丫頭﹐都說得我垂涎三尺了﹐還說什麼清新脫俗呢﹗』說完﹐三人噗哧笑了開來。 

『等等…』容姑一聲﹐頓時打斷了一堂歡笑。書玉和太后四隻眼睛齊看向了容姑。

容姑見太后高興﹐但覺有餚無酒恐太后吃多了要覺乾膩﹐竟也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少了湯呢。再來個蓮藕雞湯如何﹖』 

太后一聽﹐連連搖頭﹐道﹕『不好﹐不好﹗這滿席的清新脫俗﹐卻無端飛來一隻俗物﹐豈不趕跑一桌子的世外高人﹖』 

太后這妙評一出﹐三人想像著這桌上雞飛狗跳的模樣兒﹐不禁又笑開了起來。太后自個兒笑彎了腰﹐指著書玉道﹕『丫頭﹐妳再出個主意。妳娘還是沒妳來得清新脫俗。』 

這「清新脫俗」四字一出﹐才正要止歇的笑聲又爆散了開來。太后笑得都淌出了淚水。書玉捧著肚子﹐上氣不接下氣地笑著道﹕『您要是喜歡﹐我再給您沏上一杯花茶。』 

太后一聽﹐止住了笑﹐抽出手絹兒拭了拭眼角﹐問道﹕『喔﹐還有新鮮的花兒嗎﹖』 

『有﹐我把一些花插在水瓶裡﹐剩下的放進冰窖裡凍著保持鮮味。這梅花﹐晚點就沒了﹐所以就多採了些﹐放在冰窖裡藏著呢。』 

『原來如此﹐我還納悶兒呢﹐這些花未必都在是同一個節令裡開的花﹐就算在同一節令裡﹐也未比是同一時令開﹐怎麼能湊得齊呢﹗原來是分別蒐集後冰凍起來的。』 

『也不盡然是。在山谷的地方﹐常常因為陽光雨水較平地充足﹐也有向陽、背陽還有高度的區別﹐所以溫度自是不同。這些花在山谷中常常可以同時看見。就比如現在山上背陽高處還能看見梅花﹐平地上已見不著了。蘭花和茉莉本該在五月後才開花的﹐山上向陽處此刻已經綻放有鮮艷的茉莉花和蘭花了。所以這花茶就得春天喝﹐才能喝得到百花齊開的味道。花不怕早開﹐就怕它不開或早謝﹐那就是想喝也沒得喝了。今天送來的花全是新鮮剪摘下來的。所以這花茶﹐就今兒個味是最好了。明兒個﹐凍過了﹐就少了些味兒了。』 

『喔﹐這麼說來我今天得多喝它幾杯了。去﹐去﹐再給我沏一杯來。還有…』太后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一沉﹐道﹕『這花茶如此特別﹐妳給皇上也泡一杯送去﹐讓他也嚐個鮮。哀家希望他喝了後也能不沾人間煙火﹐忘卻了南巡之事。唉…』太后本來已是高高興興的﹐但一提及乾隆南巡的事﹐臉色又頓時黯淡了起來。

『太后…』容姑見太后眉宇間蒙上了一個作母親的擔心害怕﹐深能體會太后之苦﹐可又不知該如何安慰皇太后。畢竟皇家內院的事原本就比一般人家來得複雜難懂。

皇太后又深深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道﹕『去吧﹗去吧﹗去給我弄些吃的。丫頭妳留下﹐陪我再說一會兒話。』 

兩個人齊聲回答了『是﹗』容姑就先行退下了。 

書玉見太后雙眉緊蹙﹐開口問道﹕『太后﹐奴婢給您彈隻曲子解解悶兒﹐好嗎﹖』 

太后聽書玉會彈琴﹐心裡更是憐惜這個孩子。但﹐轉念間想到乾隆﹐她又沒了聽曲兒的興致。她站起了身﹐道﹕『下回吧﹗今天是沒這樣的雅興了。丫頭﹐陪我到御花園裡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