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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19 08:17:50瀏覽732|回應3|推薦16 | |
八年前所看的一場霸王戲 石麗東
平生從來沒看過霸王戲,惟一的一次是和前「台灣國家電影資料館」館長張靚蓓有關,閱報得知她于十月十四日辭世(2019),不禁黯然。記得那次從台北返回休士頓,還給張靚蓓所寫的李安專書辦過一次讀書會,與會十餘位文友的結論是:「十年一覺電影夢 」所收集的資料齊全,寫作嚴謹,而且引人入勝,值得一讀。
那是2012年十一月,就像我每次啟程回國一 樣,依例先在媒體上搜尋台北的藝文消息,希望能參加一些精緻的文化活動,譬如兩廰院的戲劇或音樂會,期望能就「傳統文化」方面充充電。事有湊巧,當時台北新舞台(台泥大樓)將上演「萬曆十五年」的話劇,它是「香港週」所主辦的文化親善活動之一。
「萬曆十五年」原是一本書,乃知名的歷史學者黃仁宇的精心之作,藉明代六個重要人物來敘述帝國何以走向衰亡之路。當年執教耶魯大學的黃仁宇用英文書成,在1981年獲美國圖書獎American Book Award, 後來自譯中文,在華文世界造成轟動。我很喜歡這本書,曾買過三回,前兩本都被外地來訪的親友從書架上拿走,第三本是到北京開會,在北大校園的書攤購得。
記得那年看到「香港週」的藝文消息 頗有幾分吃驚,因為這本歷史類的學術論著被黃仁宇寫得流暢易讀,已非易事,若將它改編成話劇,因內容嚴肅,更是不容易討好,根據我在台北求學時候(上世紀六十年代)的青澀印象,香港是英國殖民地,一個商業都市,因鄰界大陸,是通往竹幕的進口,自然成為搜集情報的中心。這幾件加在一塊,給人的印象,並不正面。近兩年香港居民正為前途所憂,抗議活動不斷,顯然成為全球的新聞焦點。如今人生閱歷漸廣,深知世間的大都會龍蛇雜居,雖不及鄉居清幽恬靜,但確是臥虎藏龍之地。
七年前還讓我感到意外的是,「萬曆十五年」這本書先後在台灣和大陸風行,就以兩地的文化底蘊來說,沒有把它改編成戲劇形式,搬上舞台,竟由香港來做這件事,真十足讓人跌破眼鏡 !
2012年秋天回到台北後,就趕忙電話訂票,答案是門票己售完,憶及我一位大學同班曾在兩廰院做過主管就請他幫忙,經查詢結果,依舊「票賣完了」,一年難得回一次台北,並不死心,決定好戲上場的那天晚上,到劇院的票房碰碰運氣,到了台泥大樓新舞台的所在地,果然也是同樣的答案,祗好移歩戲院的進口處,看看有沒有臨時不能來觀賞,而要退票的情況發生。
距離開演的時間己近,正要返身離去,抬眼看見一位著黑白相間套裝的中年女子,帶著眼鏡和濃濃的書卷氣,手裡拿了兩張戲票,對我說:我有一張多出的票,你需要嗎? 十分感激地告訴她,我願意付票錢,竟是第三排的位置,對方搖頭表示不用了,看言談舉止猜想她是教授或劇評家。手裡接了票, 道謝之餘,趕忙問她貴姓,她說「姓張」。因戲已開鑼,隨即停止寒喧。中場休息時間我跑到走廊香港週的攤位上拿一些文宣資料,匆匆回到座位,再也沒見到她的身影。
第二天我造訪大學的室友漢菊德,告訴她這段看霸王戲的奇遇,聽了我的描述,菊德說此人可能是張靚蓓,張和菊德的妹妹是多年好友,以前張在輔仁大學教書,有時為了行車方便,住在菊德家,她在書架上拿出張靚蓓所寫的書,裡面有作者的照片,果然不錯就是她!因為回台時間傖促,還要趕到台中參加世界女作家和記者協會的年會,菊德說否則可以約了和這位資深媒体人,曾擔任過金馬電影獎評審的人物見個面。對於我而言,還可以多充一充寫作的電。
回到休士頓後,我把張靚蓓寫李安的「十年一覺電影夢」,拿到讀書會展示,會友同意作為研討的書目之一。日後陸續從新聞中得知她替蔡明亮、音效大師杜篤之等寫過專書,張靚蓓說採訪影業人士就像挖寶,挖寶就是她的工作。此外,她在電影資料館館長任內,與台北當代藝術館合作,為「龍門客棧」的導演胡金銓策劃了「胡說:八道─胡金銓武藝新傳」特展,整理了胡的作品和大量文物,無疑對台灣電影史的研究添加重要的資料。
回想她贈票的善行,讓我對「萬曆十五年」加深另一重印象,無庸待言,話劇裡的六個角色從書裡走上舞台之後,萬曆皇帝、丞相張居正、首輔申時行、名將戚繼光、清官海瑞、和哲學家李贄給人印象活鮮,尤其是皇帝的一折,導演吳恩威借用崑曲牡丹亭裡的一段戲來烘托神宗和愛妃間的感情,埋下卅年不上朝「萬曆怠政」的遠因,而戚繼光將軍則以平剧武生的架式演繹,亦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六位主角在舞台上有的說京片子,有的說廣東話,趣味橫生。看完戲以後一直想寫篇文章記述心中所感,但俗務繁冗,加上自己不夠勤快,一直沒有成為事實。
待閱報得知張靚蓓去世的消息,2012年秋天看戲的往事一一浮現眼前,悼念這位多聞多才的奇女子和資深媒體人,有幸與她在人海中相遇交集,雖然驚鴻一瞥,但印象深刻,祝願她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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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地生活|北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