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瓜得瓜，種牙得牙

余國英

        今天，在長庚養生文化村試住的余家爺爺對著鏡子滿意地整理著領帶，套房中的電話突然響了，跟了父母來訪問老爺爺的孫子余小傑飛奔過去接電話。

“唐小玲，祝妳生日快樂！”余小傑對著話筒張開嘴大聲唱道。唐小玲是余小傑幼稚班的同學，兩人非常要好。住在養生村A棟八樓的唐外婆特別喜歡余老先生，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實。今天是唐小玲的生日，唐家在養生村二樓的問菊晏客餐廳請客,余家祖孫自然是被唐家邀請的上賓。

〝我爺爺今天打扮得特別英俊。〞老先生正在噴男用古龍香水的時候，聽見孫子余小傑對著電話筒說。〝不要急，等他梳好頭髮，我們就可以馬上動身了！〞對著電話筒，余小傑又加了一句。

孫子提起梳頭，想起唐外婆的誇獎：“余爺爺真是絕頂聰明喲！”，沒有影射什麼罷？老人家立刻又省視了一下鏡中人的頭頂。絕頂！是不是說頭頂…？好在亮圈的四周稀稀疏疏地還圍著幾根白頭髮，他愈看愈起疑，左顧右盼很久之後，還是忍不住取過梳子，把四周的頭髮向中間梳，形成“地方支援中央”的局勢。打扮妥當，祖孫兩人，開開心心地到了二樓問菊晏客餐廳，兒子媳婦及一些參加派對的人都早己聚齊了，直等到余家祖孫抵達，才熱熱鬧鬧地正式上菜吃飯。

“來，過來，過這邊來，余老先生你坐在這邊，咱們倆位沒有代溝，可以邊吃邊聊！”唐外婆很親熱地向余老先生打招呼，拍著自己身邊特地留下來的空位，老先生回頭一看，余小傑早就挨擠在唐小玲身邊坐下，自己也只得挨坐在老太太右手邊。

“宮保雞丁，這花生米是我親自叫人用油炸的！”老太太很殷勤地佈菜，舀了一大匙宮保雞丁，送到老先生碗中。

為了表示捧場，余老先生喜孜孜地挾起宮保雞丁，正要送進口中，筷子突然停在半空，因為他老人家聽見如下的對話。

〝哼，我外婆才真了不起呢，睌上睡覺前會把頭髮由頭上取下來放在床邊模特兒頭上，你爺爺可會喲？〞遠遠傳來小壽星唐小玲正在大聲地吹牛。

〝我爺爺更了不起！你的外婆會不會把牙齒由口中取出來，泡在水杯中呢？”余小傑很更大聲地向唐小玲挑戰。

牙齒！哦，老人家心中一跳，突然猛省，今天慌慌張張梳頭，忙忙亂亂噴香水，就是忘了戴假牙，牙齒還泡在十樓房中的水杯內！怎麼咬得動花生米呢？〝嗯嗯…！〞老先生只得緊閉著嘴唇，向老太太一直點頭微笑，抬眼亂找救兵。

〝這种祕製的鐵蛋特別有咬頭，多吃一點罷！〞唐外婆實在客氣，把老先生的碗中堆得像小山一樣，鐵蛋就是烤乾的滷蛋，咬起來很有勁道。

〝嗯嗯…！〞余老先生在閉唇微笑中，一眼瞄見兒子余傑夫向這邊走過來，眼中立刻放出光來；救兵到了！

〝傑夫，你爸爸真客氣！他得多吃一點啊！〞老太太一面挾菜，一面對老先生的兒子余傑夫說。余老先生向兒子用力貶了三次眼睛，把頭點了三下，兒子也連忙向老父點了三個頭，表示知道了，由人叢中走了出去。父子之間很有默契。因為老先生經常忘了戴牙齒，這不是第一次了！好在試住村民的套房就在樓上十樓,傑夫一走進父親試住的套房,就直接進入廁所，把裝了老父牙齒的水杯蓋子旋緊，放在口袋中，帶到唐家，客人們正酒酣耳熱，誰也沒有注意到他。

〝哈，你說好笑不好笑？〞只聽見唐外婆一直講著笑話，高興地拍著余老先生的手背，笑個不停。

      〝 嗯嗯…！“沒有牙齒的老先生一逕緊閉尊口，陪著笑臉，終於看見兒子回來，知道得手，心中狂喜，立刻向兒子會心地猛點其頭，接過兒子遞過來的水杯，起身進入二樓公用厠所。

〝余傑夫，你的老爸真好！〞乘余老先生入廁，老太太喜孜孜地對傑夫說。

〝是嗎？謝謝妳老人家的的美言。〞余傑夫客氣道。

〝不瞞你說，傑夫，跟你老爸談天，真是一种享受，他老人家一直不聲不響地聆聽，一逕點頭，不停地微笑，從不厭煩，也不反駁，世上有誰比余老先生更懂得談天的藝術啊！”唐外婆不住地對余傑夫讚嘆他的老父。

〝唐外婆，在妳老人家面前，我老爸那有說話的餘地喲！〞余傑夫也連忙湊趣地回答。

老人家在廁所內把牙齒由水杯中取出來，對著鏡子裝在自己的牙床上，由廁所出來時，看見大家正圍著唐小玲唱生日快樂。

       〝咱們家唐小玲正在換牙，請大家幫忙吹一吹生日蛋糕上的蠟燭罷。〞小壽星的外婆宣佈。余老生先對著老太太由衷地咧嘴一笑，果然紅唇中透出潔白的義齒，非常整齊美觀，老人家趕過去鼓著嘴唇，加入吹熄蠟燭的行列，吹得特別賣力。

       〝惚〞地一下，余老先生的義齒被吹了出來，不偏不倚，打熄了燭火。

第二天，宋老先生坐了養生村免費的接駁交通車到了分院一般牙科洪牙醫的診所埋怨。

〝老先生，你不要生氣嘛，你這義齒，沒有牙根，當然是個活動的。〞洪牙醫辯白道。

〝那就應該做緊一點呀。〞想起生日宴會上唐外婆花容失色的樣子，余老先生心中很不是滋味。

〝要做得緊，除非你种牙。〞

〝种牙？〞

〝是啊，在牙床上先種上牙根，再在牙根上安上牙齒，就萬無一失了。〞

〝栽种的种？先种牙根？〞余老先生將信將疑。

〝由根部開始种植一顆牙根，然後再套上牙帽，就跟真的一樣了。〞洪牙醫耐性地解釋。

〝那你就替我种幾顆罷。〞余老先生連忙說。

〝老先生，我們這裡只做牙帽，我可以介紹你一位專种牙根的專家，你先到他那裡种牙根，然後到我們這裡來做牙帽。〞洪牙醫在一張紙片上寫了字，遞給余老先生。

〝种牙專家姓趙？趙牙醫，他就在植牙科服務？〞老先生細看名片上的地址。

〝是啊，我這就打電話把你介紹給他，既然你是我給介紹過去的，一定對你特別優待。〞洪牙醫開始撥電話預約。

二天之後，余老先生已經在趙醫師診療所內，趙醫師要老先生照X光。

〝照X光？〞老先生不懂。

〝查看你的牙床情況。〞趙醫師一面看著X光片，一面解釋：〝牙床情況不好的，得填充骨粉，骨粉分兩种；動物骨粉及人骨骨粉。〞

〝人骨是活人的還是…？〞余老先生嚇得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你的牙床情況很好，現在就可以种了！〞趙醫師宣佈。

〝現在？不需要預約？〞太出乎余老先生的意外了。

〝您的牙床已經沒有牙根很久了罷？現在种正好。〞趙醫師把x光片拿給宋老先生看。

〝多少錢种一顆牙根？〞余老先生小心翼翼地問。

趙醫師回答了一個價錢。

〝什麼？比金子還貴！〞老先生差點由椅子上掉下來。

〝是鈦合金製成的，當然比金子還值錢。〞在老先生在同同上簽約的時候,趙醫師已經在準備打麻藥了。

手術後，余老先生用手捂著打過麻藥的面頰，由椅子上站起來，眼光落在牆上介紹各位醫師的學歷及經歷上。

〝這是抗生素及止痛藥的藥方，您到樓下的藥房去配藥，回家以後每六小時吃一粒抗生素，牙根痛時吃一粒止痛藥，三個月以後來見我，我把你的齒基用螺旋旋上，就可以回洪醫師那裡去做牙帽，然後，鐵蛋、花生米…，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趙醫師非常乾脆地要老先生到繳費處交錢。

半年後，余老先生受唐老太太勸告,也變成了長庚養生文化村的長期居民。兒子媳婦替老爸二樓探梅宴客餐廳做壽，邀請了很多客人，唐家大小第一批抵達。

〝歡迎，歡迎！〞余傑夫迎客，一旁的余老先生眼角掃過櫃檯小姐的手邊存一小碟油炸花生，隨手拈了數粒，用牙咯崩咯崩咬了起來，一股醉人的酥香由齒頰內傳了出來！只見唐外婆帶了穿著民族服飾的唐小玲及幾位打扮得花花綠綠、伶俐可愛的男女小孩抵達探梅晏客餐廳，每人手中一個水藍色的綢捲，把探梅宴客餐廳門口擠得水洩不通。

〝替余老先生祝壽，我的孫子、孫女兒們來表演餘興節目。〞一定是唐外婆的主意。

〝表演什麼節目？〞壽星喜孜孜地趕過來，裂開嘴唇，露出新种的白齒而笑，美觀又性感。

〝表演唐外婆的澎湖灣，這些水綢是灣裡的水浪。〞

〝蔡經理，你們有電風扇嗎？〞唐外婆提高了聲音問道。

〝有啊！〞蔡經理三腳兩步去了。

〝妳要電扇幹嘛？〞余老先生問。

〝要把灣裡的水浪，也就是把藍色的水綢吹起來。〞唐外婆答。

〝電扇做大轟。〞唐小玲在一邊補充。

〝大轟！〞余小傑也跟著說。

大轟？老先生楞了一下，比及看見唐小玲及宋小傑兩人相視傻笑，都沒有門牙！原來唐小玲一年前掉的門牙，到現在還沒有長出來，余小傑也開始換門牙，所以兩人說話都漏氣透風！還是人工种牙快，半年不到就搞定了！

〝真是，把大風說成大轟！〞余爺爺忍不住露出牙齒哈哈大笑。

以前人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感謝先進科技，現在在長庚醫院就可以种牙得牙，怎不令人張口開懷仰天大笑呢！

“哈,哈,哈!唐老太太,後天是妳的生日,我請妳老人家到一家精緻美麗的餐廳慶祝,只有妳與我兩人,如何?〃宋爺爺笑嘻嘻地邀請老友。

 “謝謝您啊,可惜我不能從命吔!〃唐老太太很遺憾地推辭。

 “為什麼?”唐老太太的回答真是出乎宋爺爺的預料。

 “請您日後補請罷!因為我前天才拔了六顆牙齒。”唐老太太回答。

作者:余國英

989 Webter Street, #450

Oakland, California,94607

415-871-8862

www.amazon.com/author/gwen.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