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爭艷的布查特花園，楊遠薰攝影

素雅與華麗

比較兼六園與Butchart Garden之美

楊遠薰

我愛園藝，尤愛花卉，出外旅行時若有機會，總附風隨雅地去參觀一些名園，而且深知良辰美景留不住，就拍些照片，留作紀念。

這次疫情蔓延期間，我宅居在家，整理照片，發覺日本的兼六園與加拿大的布查特花園(Butchart Garden)皆很美，但兩者情趣迥異。前者素雅寧靜，後者華麗創新。細細思量，實在與東、西文化及民族性不同有關，確實耐人尋味。

寧靜優雅的兼六園，楊遠薰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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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六園是日本的歷史名園，園中景物處處皆蘊涵著日本傳統的美學。往昔，唯有王公貴族才養得起花園，所以花園大都與城堡毗連。

兼六園與金澤城的關係亦如此。兩者皆為加賀藩第五代藩主前田綱紀於17世紀時興建，如今皆列為日本國家文化財，由石川縣政府管理。

日本花園向來有枯山水與池泉花園之分。前者著重岩石與沙礫之美，後者強調池塘與流水的景觀。兼六園自江戶時期起，不僅以池、泉之美聞名，且因其彎曲的渠道貫穿全園，可讓人邊走邊欣賞庭園，故又成為日本「池泉回遊式庭園」的代表，與岡山的後樂園、水戶的偕樂園，並稱為日本三大名園。

兼六園的流水園景。楊遠薰攝影

身為遊客，我遊兼六園的的心情十分寧靜、祥和。因為一進園區，觸目所及，皆是綠意，心情頓感平和。隨後或仰望參天古木，或漫行溪畔曲徑，咸感到心神淡定、愉悅。

日本人在美學上，強調「澀(Shibu) 之美」，所以兼六園內的建築或裝飾，無論鳥居、涼亭、小橋或寶塔、石燈籠…，都維持原始材料的原色，呈現古樸的模樣。

日本人造園，注重哲學。因為長期浸淫在神道、佛教與禪學之中，他們敬天畏神，崇尚自然，也順服自然。

也因此，兼六園內內的景物，皆以順應自然為準則。他們栽種植物，皆依草木的天性，分成陸生與水物兩類，分別栽植在山坡與溪邊，讓其自然發展。

他們修剪花木，屢從枝椏的出生處著手，盡量保留枝葉的頂端，以便修剪過後的花草樹木，看起來就像原生的型態。

因為遵守自然生存的法則，他們能夠接受某些時節花園無花的景象。按照大自然的時序，植物在春天開花，夏季結果，所以在夏末逛花園，就只見到處綠意盎然，幾乎不見花紅。

也因此，我遊兼六園，除了佩服大和民族追求美的至臻意境外，總在心裡覺得少了些甚麼？直到遊畢全園，方才悟到：「啊，怎麼不見美麗的花卉？」

兼六園殘潺潺流水，楊遠薰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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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遊客，我遊布查特花園的心情是興奮的、喜悅的。因為一步入園區，看到成片奼紫嫣紅的花卉與翠綠如氈的草坪，心裡就不由得雀躍起來。

西方花園興起於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義大利是羅馬帝國的核心。羅馬人天性喜好征服，後代子孫亦相信人定勝天。所以基本上，西方人造園，就是建立在依人的意志去行事的理念上。

布查特花園就是這樣的類型。該花園的前身是一個礫石遍佈、草木不生的採石場，但愛好園藝的布查特夫人相信只要有心，不毛之地亦可開拓為美麗的花園。

於是她請造園師規劃、設計，再派人運來一車又一車的上好土壤，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終於將礦坑填平，逐步開發出她心目中的理想花園。

布查特花園裡的義大利花園與英國花園是最經典的西式造園法。往昔的羅馬人帶兵，恪守紀律。後來的義大利人造園，亦強調整齊劃一，重視均衡與對稱。

所以若參觀布查特花園裡的義大利花園，會發現園內的線條都是直線的，花圃的設計則成矩形、三角形…等幾何圖形，兩邊對稱。每一個區塊都種滿相同或互相配合的花卉，使之看來群芳爭艷，氣勢磅薄。

布查特花園的義大利花園，楊遠薰攝影

布查特花園裡的窪地花園(Sunken Garden) 則是典型的英國式花園。英國人造園，喜愛以柔和的弧線或曲線取代直線，因此園內的通道迤邐蜿蜒，花圃的型狀亦常成波浪型。

然而英國人亦重視秩序，因此園內花歸花，草歸草，草木之間由一道低矮的灌木叢做籓離。花圃內，花團錦簇。花圃外，碧草如茵。而且草木高低有序，顏色搭配亮麗，讓人看了，心曠神怡。

至於園藝師為求整齊劃一，因此要在修剪草木時，採「剃頭」的方式。也就是將草地割得低平，將灌木修得齊整，將矮樹叢裁成圓形、錐狀…等各種不同的形狀。

換言之，布查特花園是一個係依人的願景、意志與規劃所打造出來的花園。因為後來接掌的園主認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因此對外開放，收取門票，爾後採取企業經營，陸續增添了戶外音樂會、溜冰場、變化的噴泉…等設備，以致遊客一去再去，眾口皆碑，逐漸形成一個遠近馳名的頂級花園。

布查特花園的英國式花園，楊遠薰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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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是西方美學裡一個非常重要的元素。西方的藝術入門，屢將色彩從冷色系列到暖色系列排成一個大圓圈，由人取相近或對比的顏色加以組合。

庭園設計師們尤愛將暖色系統如粉紅、桃紅、紫紅、朱紅、澄紅、澄黃、鵝黃…的花卉種在一起，使眾花齊放時，花園看來光鮮又亮麗。

布查特花園就充分展現色彩的美學，園內的景觀經常看來燦爛奪目，令人振奮。然而依大自然的時序，夏末是果實收成的季節，本當無花，何以布查特花園依然花海綿延？原來他們另有妙方。

布查特花園的「每年生」的花，楊遠薰攝影

西方植物學家們依植物的品種交配與改良，培育出許多「每年生(Annuals)」的植物如日日春 (Vinca)、海棠(Begonia)、金菊(Marigold)、天竺葵(Geranium)、大理花(Dahlia)…等。

這些植物的生命週期僅一年，必須年年栽種，但開花的時期很長，甚至達三、四個月，而且花朵繁密，色澤豔麗，正好彌補夏末無花的不足。於是，布查特花園大量栽植這種「每年生」的花卉，也確實收到花園奼紫嫣紅、繁花似錦的效果。

布查特花園的「每年生」的花，楊遠薰攝影

回頭看兼六園，會覺得守成的日本人似乎對「每年生」的植物不熱衷，倒是對四季長青的松情有獨鍾。

日本人認為松是長壽的象徵，每一株松從幼至老，都被悉心照顧、雕琢、修飾與呵護與。兼六園內的許多松樹如唐崎松、黑松與花皆松樹齡逾百，枝葉繁茂。為防枝椏因不堪負荷而折斷，園方特別在每棵松樹底下，架起一根根的木柱，以撐起下垂的枝椏，可謂用心良苦。

同樣地，在雪花飛揚的冬季，為防積雪壓垮老松的樹枝，園方特別在每棵巨松的中央豎起一支高大無比的中央柱，再用許多繩子如傘骨般地撐開，形成兼六園特有的「雪吊」景觀。

結果這獨特的「雪吊」景觀成了兼六園的標誌。每年冬天，無計其數的遊客踏雪前來觀賞。據說冬雪過後，皚皚白雪覆蓋下的兼六園只有純白與墨綠兩色，卻具眾所公認的「絕美的景致」。

換言之，日本人在沒有色彩繽紛的情境下，也能夠將大自然的環境營造得很美麗麗。

兼六園的唐崎松。楊遠薰攝影               

大致來說，兼六園的美是深沉的、靜穆的、具禪意的美；布查特花園的美則是繁華的、亮麗的、具現代的美。前者尊重自然，維護傳統；後者創造自然，求新求變，實各具特色。

我是個庶民，喜愛看百花齊放的榮景，惟近年隨一位日裔老師研習池坊花藝，才慢慢學會欣賞由很少的花材所構成的素樸優雅的美。如今想來，無論素雅或華麗，都是Beauty。

不記得誰說過：「Life without beauty is meaningless(生命無美，即無意義)」？ 但我們有幸活在現代，得有機會欣賞過去只有王公貴族才能享受到的花園之美，何其福氣，也因此撰文與大家分享之。(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