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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壇經箋註》改正版:〈頓漸品第八〉~民國105.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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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壇經箋註》改正版:〈頓漸品第八〉

     ~2012年輯錄轉貼/2016年元月重貼

一、本文係唐一玄老菩薩校閱,由釋心印師父、釋圓一師父、陳愛珠居士等七位先進共同編注。

  其後釋心印師父主編,重新校勘訂正後,發行《壇經箋註》改正版〔民國 68 年〕。

二、欲攬勝《六祖壇經》,這本《六祖壇經箋註》註解版本最為詳贍。

  按本文成冊流傳,乃佛學功德範本,初學者修禪、習佛均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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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閱《六祖壇經》資訊:

一、《六祖壇經箋註》改正版~佛陀教育基金會出版。

二、《六祖壇經闡釋》~蔡銘宗編著/成信文化經銷。

三、《六祖壇經箋註》網路版~報佛恩網製作/丁福保著。

 http://www.book.bfnn.org/books2/129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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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漸品第八]

釋品題:

 這一品是記述南頓北漸的分途弘化,以及二宗門下徒眾的不免有違言情形,故以「頓漸」二字作為品題。

甲八、頓漸品;乙一、志誠曹溪參學;丙一、兩宗法席:

 時祖師居曹溪寶林,神秀大師在荊南玉泉寺;於時兩宗盛化,人皆稱南能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頓漸之分。而學者莫知宗趣。

 師謂眾曰:『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種,見有遲疾。何名頓漸?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頓漸。』

 然秀之徒眾,往往譏南宗祖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秀曰:『他得無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傳衣法,豈徒然哉!吾恨不能遠去親近,虛受國恩。汝等諸人毋滯於此!可往曹溪參決!』一日,命門人志誠曰:『汝聰明多智,可為吾到曹溪聽法;若有所聞,盡心記取,還為吾說。』

音 義:

①荊南:荊南,即今湖北省的當陽縣,玉泉寺即在當陽。

②無師之智:就是無師而獨悟的佛智。

譯 文:

 六祖居住曹溪的寶林寺,神秀大師居住在荊南的玉泉寺,那時兩宗都弘化極盛,人人都稱南能北秀,因此有了南頓北漸二宗的分別。然而一般學者都不了解兩宗的宗趣。

 六祖對大眾說:『佛法本是一宗,只為人有南北之別;佛法本只一種,只緣見性遲速不同。怎樣叫作頓或漸呢?佛法並無頓漸之分;不過人的根器有利鈍,所以才有頓漸之稱。』

 然而神秀的門徒,常常譏笑南宗六祖:『一個字也不認識,還有甚麼可取的長處呢?』神秀聽了這話後就說:『他已得無師自悟的佛智了,深深地證悟到最上乘的境地,我不如他。而且我的師父五祖,親自傳授衣法給他,豈是空說?我恨不能遠道前往親近他,在這裡枉受國家對我的恩寵,你們不要留住在這裡!可以前往曹溪參訪受決!』有一天,神秀命令他的門徒志誠說:『你天資聰明而富才智,可以為我到曹溪去聽法;倘若有聞所未聞,要盡心力好好記取,回來再講給我聽。』

論 議:

 禪學乃是佛門心法。一心有二門:叫作「真如門」和「生滅門」。禪亦有二門:叫作「頓門」和「漸門」。由直接真如門入者,直指「真心」,直悟「真性」,直證「真如」;一真一切真,一中一切中,中中流入薩婆若海,真真直顯妙真如心;一總現成,不必假藉方便;當下即是,亦無步驟漸次;無欠無餘,不添不減;這就是所謂「頓門禪」。由對治生滅門入者,著眼在妄想心上,以幻智修離幻妄,為道日損,而損之又損,幻妄日離遣之又遣,務使妄心逐漸消除,直至損無可損遣無可遣,於以求得解脫;譬如為明鏡拂拭塵埃,勤下一分功夫即還它一分明朗,去得一分妄心即分證一分菩提;既然需要最初方便,亦復施設階梯漸次;如彼行遠者之必自邇,如彼登高者之必從卑;按部就班,循序漸進;這就是所謂「漸門禪」。

 漸修只是期待頓悟,是修證其要悟的而不是盲修瞎鍊;漸修的頓悟,猶言一旦豁然頓徹,故修雖有漸而悟則必屬頓,且與頓門之悟無二無別。頓悟只劈面相逢,是直悟其修證的而不是枯禪邪悟;悟後的修行,時時自求印證,事事自行考驗,不退轉於無上菩提。

 讀此段經文,六祖是說「只是一宗一種」。顯然可見:頓漸二宗之分,只緣「人有南北,根有利鈍,悟證有遲速」,並非法有二殊,也沒有說北秀「師承是傍」。神秀是說「南能實得五祖親傳」且以居處遙遠不克親近為恨,更遣徒前去曹溪聽法。其態度之光明,修養的純粹,實為後人所難及。以博聞飽參的神秀,最後入室受五祖的明誨以後,仍終於甘作楞伽漸宗徒,當有他的用心,在釋第一品時已經論議及之。祖道在當時疑信半天下,楞伽之漸正所以顯頓,本是相輔相成而並不相悖。由此而論,神秀實亦大可欽佩!至於兩宗紛爭之起,皆其門下徒眾所為,究竟不是南能北秀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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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二、志誠問法;丁一、折攝驗機:

 志誠稟命至曹溪,隨眾參請,不言來處。時,祖師告眾曰:『今有盜法之人,潛在此會。』志誠即出禮拜,具陳其事。師曰:『汝從玉泉來,應是細作。』對曰:『不是。』師曰。『何得不是?』對曰:『未說即是,說了不是。』師曰:『汝師若為示眾?』對曰:『常指誨大眾,住心觀靜,長坐不臥。』師曰:『住心觀靜,是病非禪。常坐拘身,於理何益?聽吾偈曰:「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丁二、開示戒定慧三學;戊一、漸宗教法:

 志誠再拜曰:『弟子在秀大師處,學道九年,不得契悟;今聞和尚一說,便契本心。弟子生死事大,和尚大慈,更為教示!』師曰:『吾聞汝師教示學人戒定慧法,未審汝師說戒定慧行相如何?與吾說看!』誠曰:『秀大師說:「諸惡莫作名為戒,諸善奉行名為慧,自淨其意名為定。」彼說如此。未審和尚以何法誨人?』

 師曰:『吾若言有法與人,即為誑汝;但隨方解縛,假名三昧。如汝師所說戒定慧,實不可思議也。吾所見戒定慧又別。』

戊二、頓宗教法:

 志誠曰:『戒定慧只合一種,如何更別?』師曰:『汝師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悟解不同,見有遲疾。汝聽吾說!與彼同否?吾所說法,不離自性;離體說法,名為「相」說,自性常迷。須知一切萬法皆從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聽吾偈曰:「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癡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不增不減自金剛,身去身來本三昧。」』誠聞偈,悔謝,乃呈一偈曰:『五蘊幻身,幻何究竟?迴趣真如,法還不淨!』師然之。

 復語誠曰:『汝師戒定慧,勸小根智人;吾戒定慧,勸大根智人。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槃,亦不立解脫知見;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若解此意,亦名佛身,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脫知見。見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來自由,無滯無礙;應用隨作,應語隨答;普見化身.不離自性,即得「自在神通.遊戲三昧」;是名見性。』

丁三、別明不立法義:

 志誠再啟師曰:『如何是不立義?』師曰:『自性無非、無癡、無亂,念念般若觀照,常離法相,自由自在。縱橫盡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頓悟頓修,亦無漸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諸法寂滅,有何次第?』志誠禮拜,願為執侍,朝夕不懈。

音 義:

①細作:潛伏在敵方,專門做著探視敵情工作的間諜叫作細作。

譯 文:

 志誠奉了神秀之命到曹溪去,他跟隨著大家參禮請教,不說明自己從甚麼地方來。那時候,六祖就告訴大眾說:『現在有想暗中偷法的人,潛伏在這法會中。』志誠聽了連忙從大眾中出來向六祖頂禮,完全將自己前來求法的因由說出來。六祖說:『你從玉泉寺來,應該算是細作了。』志誠回答說:『不是。』六祖說:『怎麼說不是呢?』志誠說:『沒有說明來意以前可以說是,既是說明了就不是。』

 六祖說:『你師父怎樣開示大眾呢?』志誠答說:『家師常指教大眾,要心住一處以自看淨,常習靜坐而不倒臥。』六祖說:『住心看淨之法,亦是禪病而並不是禪。常久靜坐徒然拘縛自身,在禪理又有甚麼益處呢?聽我說偈:「生來常常坐而不臥,死去却是長臥不坐;原只是一具臭骨頭,為甚麼要立這功課?」』

 志誠再向六祖頂禮說:『弟子在神秀大師那裡,修學佛道已經九年,未得契心開悟;現在聽和尚這麼一說,就能契合本心有所了悟。弟子自感到生死事最大,希望和尚慈悲,再給我教誨指示。』六祖說:『我聽說你師父教示學人以戒定慧之法,不知你師父說戒定慧的行相是怎樣說的?你說給我聽聽看!』志誠說:『家師說:「一切惡事不可以去做叫作戒,一切善事一定要奉行叫作慧,自己清淨自己的心意叫作定。」他所說是這樣的。不曉得和尚是用甚麼法來教誨學人呢?』

 六祖說:『我若說有法給人,那就是欺騙你;只是為了隨順方便來解除被縛人的束縛,托個假名字叫做三昧。如你師所說戒定慧,實是不可思議。但我對戒定慧的見解又是另一回事。』志誠說:『戒定慧只應該有一種,怎麼說還有別的呢?』六祖說:『你師父所說的戒定慧是接引大乘人,我的戒定慧是接引最上乘人;彼此所解所悟不同,見性乃有遲速之異。你且聽我所說!和他所說相同麼?我所說的法,不離自心自性;如果離開自性體而說法,就叫作著相說法,這樣就自性常常受迷了。要知道一切萬法都是從自性生起相用,這是真正的戒定慧法。再聽我說偈:「自心沒有過失就是自性戒,自心沒有癡念就是自性慧,自心沒有散亂就是自性定;不增不減的自性堅如金剛,自身自由去來皆本於三昧。」』志誠聽了偈後,向六祖悔罪謝恩,又呈上一首偈說:『五蘊假合成幻身,幻法怎會是究竟?迴趣自性真如體,倘猶著法還不淨!』六祖稱許說是。

 六祖再對志誠說:『你師父說的戒定慧,是勸小根智人的方法;我說的戒定慧,是勸大根智人的方法。如果能悟見自性,也就不必建立「菩提」「涅槃」,也就不必建立「解脫知見」了;要到實在沒有一法可得的境界,纔能在自性上隨順建立萬法。如果能夠解得此意,就可以建立「佛身」、「菩提」、「涅槃」、「解脫知見」等佛法名稱。已經見性的人,要立這些佛法名稱也可以,不立也可以。生死去來,自由自在,無所滯礙;當用之時隨緣作用,當說之時隨緣應答;普現一切化身而所作所答不離自性,就得了「自在神通」和「遊戲三昧」了;這就叫作見性。

 志誠再請問六祖說:『怎樣是不立的意義呢?』六祖說:『自性沒有一念不是,沒有一念癡迷,沒有一念散亂,念念都用智慧來觀照本來心性,念念常離一切法的形相執著,便能自由自在。縱橫三際十方都能悠然自得,還有甚麼可以建立的呢?而況是自性由自己覺悟,頓時開悟頓時修證,不需要漸次階梯,所以不必建立一切法。一切法本來常自寂滅,還有甚麼次第依循呢?』志誠頂禮拜謝,發願為六祖執侍,早晚不曾有懈怠。

論 議:

 [行由品]惠明求法一段中,惠明聞六祖說法後,復問:『上來密語密意外,還更有密意否?』六祖答:『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邊。』這是六祖指導人會向「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的那個「自內證聖境界」的密語。在本段經文中,志誠道出了一句:『未說即是,說了不是。』憑這句坦直話,就足為一個堪受頓法的大器,亦正是他師資遇合機緣的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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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二、志徹受化出家參學;丙一、北宗惡事:

 僧志徹,江西人,本姓張,名行昌,少任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雖亡彼我,而徒侶競起愛憎。時,北宗門人,自立秀師為第六祖,而忌祖師傳衣為天下聞,乃囑行昌來刺師。師心通,預知其事,即置金十兩於座間。時夜暮,行昌入祖室,將欲加害,師舒頸就之,行昌揮刃者三,悉無所損。師曰:『正劍不邪,邪劍不正;只負汝金,不負汝命。』行昌驚仆,久而方蘇,求哀悔過,即願出家。

丙二、行昌受化出家:

 師遂與金,言:『汝且去!恐徒眾翻害於汝。汝可他日易形而來,吾當攝受。』行昌稟旨宵遁;後投僧出家,具戒精進。

丙三、志徹問法:

 一日,憶師之言,遠來禮覲。師曰:『吾久念汝,汝來何晚?』曰:『昨蒙和尚捨罪,今雖出家苦行,終難報德。其惟傳法度生乎?

丁一、問涅槃經義;戊一、問:

 弟子常覽《涅槃經》,未曉「常」「無常」義,乞和尚慈悲,略為解說!』師曰:『無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曰:『和尚所說,大違經文。』師曰:『吾傳佛心印,安敢違於佛經?』曰:『經說佛性是常,和尚却言無常;善惡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無常,和尚却言是常;此即相違,令學人轉加疑惑。』師曰:『《涅槃經》,吾昔聽尼無盡藏讀誦一遍,便為講說,無一字一義不合經文。乃至為汝,終無二說。』曰:『學人識量淺昧,願和尚委曲開示。』

戊二、答:

 師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說甚麼善惡諸法?乃至窮劫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故吾說無常,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諸法若無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徧之處;故吾說常者,是佛說真無常。佛比為凡夫外道執於邪常,諸二乘人於常計無常,共成八倒,故於涅槃了義教中,破彼偏見,而顯說真常真樂真我真淨。汝今依言背義,以斷滅無常及確定死常,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縱覽千徧,有何所益?』

 行昌忽然大悟,說偈曰:『因守無常心,佛說有常性;不知方便者,猶春池拾礫。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現前;非師相授與,我亦無所得。』師曰:『汝今徹也,宜名志徹。』徹禮謝而退。

音 義:

①俠:以武功仗義助人叫作「俠」,以武犯禁而又失義則為「匪」。游俠本出於墨子之學,而匪幫又出於俠義之徒,一代不如一代,甚可慨也。

②忌:音技,注音作ㄐㄧˋ,寘韻。疑忌或疑惧的意思。

③心通:即六通中他心通的簡稱。能遍知其他有情善惡心念,乃至解脫不解脫心的神通,叫作他心通。

④刃:同刄,音認,注音作ㄖㄣˋ,震韻。銳利的刀器叫作刃。

⑤八倒:凡夫對生死之無常、無樂、無我、無淨,執定為常樂我淨,如此而成凡夫的四種顛倒見;又二乘人對涅槃之常樂我淨,執定為無常、無樂、無我、無淨,如此而成二乘人的四種顛倒見;兩個四倒合起來叫作八倒。

⑥了義:是決擇究竟滿了之說,非覆相密意半隱之談。涅槃經以佛性為宗,故稱為滿字了義教。

⑦礫:音力,注音作ㄌㄧˋ,錫韻。經水力搬運,堆積於河口海岸或河川上流較沙粗大的岩石碎塊叫作礫。

譯 文:

 志徹比丘,江西地方的人,俗姓張,名叫行昌;少年時曾做過俠客。自從兩宗分在南北弘法教化以來,兩位宗主雖都沒有彼此爭執,但是他們的徒眾却競起尊自宗憎他宗的敵視局面來。當時,北宗門下的弟子,自己推立神秀大師為第六祖,而恐怕五祖傳衣法給六祖的事被天下人聞知,於是就買囑行昌來暗殺六祖。

 六祖有「知他心」的神通,預先就得知此事,於是就準備十兩黃金放在座位間。時在夜暮,行昌進入六祖的室內,正要刺殺六祖,六祖從容伸頸就其刃,行昌揮動利刄三次,都沒有傷害到六祖。六祖說:『以正劍任俠就不應該有邪心,有了邪心用劍自然就不會有正當的俠行;我只欠你的錢債,不欠你的命債。』行昌驚恐得僵倒於地,好久才蘇醒過來,向著六祖哀求懺悔改過,立即希望跟隨六祖出家。六祖就給了他黃金,對他說:『你暫且回去吧!因恐徒眾聞知或將不肯容你,以後你可改裝再來,我會接受你的。』行昌稟承了六祖的意旨,深夜遁逃而去;後來別投僧團出家,受具足戒,精進修行。

 有一天,行昌想起六祖的話,就從很遠的地方前來禮見六祖。六祖說:『我很久就在想念你了,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呢?』行昌說:『過去承蒙和尚慈悲寬恕我的罪過,現在雖然出家勤修苦行,但我始終覺得難以報答和尚的恩德。大概只有追隨您弘傳佛法廣度眾生纔能報此恩德於萬一罷?

 弟子出家以來常常閱讀《涅槃經》,可是不能明白「常」和「無常」的意義,乞請和尚慈悲,略為我解說其義。』六祖說:『所謂無常,就是佛性;所謂有常,就是一切善惡諸法的分別心。』行昌很懷疑地說:『和尚所講的,完全和經文相反。』六祖說:『我是傳授佛心印的,怎敢違背佛說的經義呢?』行昌說:『經中說佛性是常的,而和尚却說是無常;善惡一切諸法以及菩提心都是無常的,和尚却說是常;這就和經文相違背了。使我對這問題更加疑惑不解。』六祖說:『《涅槃經》,我過去曾聽無盡藏比丘尼誦念過一次,並為他解說過,沒有一字一義不合乎經文。現在為你說的,仍然沒有兩種不同的說法。』行昌說:『我的見識淺薄而又愚昧,希望和尚慈悲為我委曲開示。』

 六祖說:『你知道嗎?佛性如果是常,還說甚麼善惡諸法?甚至於還要說甚麼窮盡長劫時間沒有人發菩提心呢?所以吾說佛性無常,正是佛所說的真常之道。再說,一切諸法若是無常,就是諸法所俱有的自性,各各去接受生死了,而真常的不生不死之性就有所不周遍的地方了。所以我說一切善惡諸法都是常,正是佛所說的真無常之義。佛都是因為凡夫外道顛倒執說無常為常,諸二乘人又執說真常為無常,如此凡夫二乘共成八種顛倒見,所以在涅槃經的滿字了義教中,破除他們的偏見,而明白說出涅槃所具的真常真樂真我真淨四德。你現在僅依言文而背真義,執以有斷滅現象者為無常,以確定而死板者為常,而錯解了佛說最後教誨的圓妙深意;這樣縱使閱讀千徧經文,有甚麼益處呢?』

 行昌聽了忽然大悟,有偈說:『因為有執守無常的心,所以佛說涅槃有常性;不解方便破執的教法,如在春池拾石當寶貝。我現在不假任何功用,自性真佛性竟得顯現;這不是師父有所授與,我自己也是並無所得。』六祖說:『你現在已經究竟徹悟了,應該名叫志徹。』志徹聽了頂禮拜謝而退。

論 議:

 佛法無定法,在乎運用適得其機宜。佛以人執著佛性為「無常」,故說「有常」;以人執著一切二分對待的分別心為「有常」,故說「無常」。六祖因志徹執著佛性為「有常」,故為之說「無常」;執著一切善惡諸法為「無常」,故為之說「有常」;此種應對之法,乃是就其執相而為對治,藉「二道相因生中道義」之理,使其彼此可以相因互破,「常」與「無常」二執盡除,而顯現中道勝義的理體。蓋佛性體的發明--自性的現見,決不在二分對待的哲學智性論定的概念,而只是朗顯出無分別自覺聖智的實相本身。這是禪學所以超出於哲學之故。

 昔有一僧問趙州:『狗子有佛性也無?』趙州曰:『無。』趙州此答,全本吾佛隨病發藥之旨,亦正與六祖答志徹之意相同。故佛性無常或無佛性之說,是為未學謂學、未悟謂悟、未證謂證.任情放逸而不知慚愧的人說,亦是為執著佛性而有「佛性相」遂致醍醐亦成毒藥者言之。總之,佛性原是「非常非無常」的,常或無常的各別為說,並不是論定是非,只是一個隨機應用的「破執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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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三、神會曹溪參學:

 有一童子,名神會,襄陽高氏子;年十三,自玉泉來參禮。師曰:『知識!遠來艱辛!還將得「本」來否?若有本則合識主,試說看!』會曰:『以無住為本,見即是主。』師曰:『這沙彌爭合取次語?』會乃問曰:『和尚坐禪,還見不見?』

 師以柱杖打三下,云:『吾打汝是痛不痛?』對曰:『亦痛亦不痛。』師曰:『吾亦見亦不見。』神會問:『如何是亦見亦不見?』師云:『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則同凡夫,即起恚恨。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且不見,敢爾弄人?』神會禮拜悔謝。

 師又曰:『汝若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路;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却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豈代汝迷?汝若自見,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神會再禮百餘拜,求謝過愆;服勤給侍,不離左右。

 一日,師告眾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師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祖師滅後,會入京洛,大宏曹溪頓教,著顯宗記,盛行於世,是為「荷澤禪師」。)

音 義:

①襄陽:東漢時設置,即現在的湖北省襄陽縣。

②本....主:本是根本,即指本有靈覺之心;主是主人公,即指自性。

③沙彌:梵語Ŝrāmamera 的對音,華譯為息慈;這是稱呼出家男眾受過十戒者的名稱。

④爭合取次語:爭字與怎字意義相同,合字與「應該」或「可以」的意義相同,取次與「草率」「輕易」「隨便」等意義相同。爭合取次語,就是說「怎麼可以這樣輕率講呢」?

⑤有把茆蓋頭:茆,同茅,音卯,注音作ㄇㄠˇ,豪韻;作茅草解釋。有把茆蓋頭,就是說有一個茅篷(草庵)存身。

⑥知解宗徒:猶言不免「以佛法作知解會」的人,這是訶斥其立知立見的意思。

譯 文:

 有一童子,名叫神會,是襄陽高家的兒子;十三歲的時候,從荊南的玉泉寺來參禮六祖。六祖說:『善知識!從遙遠的地方來受盡艱難辛苦了!還帶得「本」來沒有,如果有本就應該認得主人公,你不妨試著說說看!』神會說:『以無所住心為本,「見」就是主人公,』六祖說:『你這個沙彌怎麼可以這樣輕率講呢?』神會乃問:『和尚坐禪時,還見不見呢?』

 六祖用拄杖打了他三下,說:『吾打你時還痛不痛呢?』神會回答說:『也是痛也是不痛。』六祖說:『吾也是見也是不見。』神會問:『怎樣是也見也不見呢?』六祖說:『我所見的,是常見自己內心裡的過失,但是不見別人的是非好壞,所以說也是見也是不見。你說也痛也是不痛又是怎樣的呢?你如果不痛,就和木頭石頭一樣了;如果痛,就同一般凡夫生起瞋恨心了。你前面問的見不見是二邊見,痛不痛是生滅法,你連自己的自性尚還沒有見到,怎敢這樣來作弄人呢?』神會聽了這一番話後就向六祖頂禮懺悔謝罪。

 六祖又說:『你若心有所迷而不能自見自性,可向善知識問取見性之路;如果心有所悟,即得自見自性,就此依法修行好了。你既自迷而不見自己的心性,却反來問我見和不見。吾見則只是吾自己自知,豈能代替得你心中之迷?你如果能自見自性,也不能代替我心中之迷!為甚麼不去自知自見而來問我見不見呢?』神會聽了再向六祖頂禮一百多拜,求謝罪過;從此服勞為侍,不離六祖左右。

 有一天,六祖對大眾說:『我有一樣東西,沒有頭也沒有尾,沒有名也沒有字,沒有後背也沒有前面,你們大家還識得麼?』神會挺身而出說:『這是諸佛的本源,也是我神會的佛性。』六祖說:『向你說沒有名沒有字了,你還叫他作本源佛性。你以後有個茅篷存身,也只成得一個「知解宗徒」。』

論 議:

 南禪頓門宗的能得弘揚於河朔,荷澤神會是唯一最有大功的人。郭子儀的規復兩京,荷澤神會在籌集軍餉上亦有大供獻。故若以事論,荷澤之在禪宗諸錄中不佔重要地位,似為歷史上最不公平之事。但是,歷史考據家的談禪,功利主義者的評論,在真正修禪的人看來却都不是那麼一回事。荷澤公然立知見,謂「知之一字,眾妙之門」。有燉煌本唐人寫經中的「神會語錄」可證。雖有降求契機而不得已的苦衷,然已不是南頓正宗的話了。

 《楞嚴經》上說:『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是涅槃。』這就是「知法無知,無知知要」之說所由本。荷澤既立知見,則又是病非禪,又將何以治知見之病?所以黃龍死心禪師說「知之一字,眾禍之門」,大慧宗杲禪師更說「要見荷澤易,要見死心難」。實則佛法禪學不屬知亦不屬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故頓門禪宗從上相承以來,不曾教人求知求解。宗門所謂修證,只是自性上直觀直覺直悟直證的現量境界,是無功用智而不是有為的功行,不需要演繹歸納或分析綜合等等反省思慮的比量,連聖言量都毋庸透過。就這樣說怎肯退作知解宗徒?故若以法論,功勞勳業只是聖末邊事,與南嶽青原鼎足而立,已經是最最公平的異數了。

 驅耕夫之牛,奪飢人之食;你無拄杖子,給你拄杖子;你有拄杖子,奪了你的拄杖子。所謂「殺人刀.活人劍」,祖師手段不妨毒辣。不恁麼奪你的拄杖子,焉能給你真的拄杖子?不恁麼殺人,又焉能活人?有所自負而不肯放下,最是參禪大障礙,祖師的棒喝,來勢洶洶,只為打掉參禪人禪關前的障礙。如果透過了空觀,不起於空而了萬法,則無言勝有語,儘管天下滔滔,是非蠭起,與自己毫沒交涉。

 清朝康熙皇帝巡遊江南(西元一六八四年),回宮時,王公大臣叩問:皇帝對江南印象如何?帝曰:佛寺太好,僧侶太俗。諸大臣遂暗為寄語江南大吏「注意料理」。有獻議於江南督撫者,乃依議廣徵博學多聞深通內典之人,不論緇素老少,未出家者准給度牒受戒,已出家者許以不次之遷,一律送晉北五臺山參禪一年,期滿後量予請住江南各大叢林。迨康熙皇帝第二次南巡時(西元一六八九年),江南諸山,均已高僧濟濟,氣象一新。

 帝於仲秋駕蒞金山寺,住持法磬迎禮,常州天寧寺住持拾得亦趨赴金山接駕。法磬導帝登高塔,經由桂花園,帝問:『桂花香拾得否?』(考驗來了!弄花香滿衣麼?)磬云:『待拾得來問他。』(未攀秋月桂,疑惹滿身香。好現成的答話!)帝異之,以扇叩磬頭。磬出長聲高叫:『嗡!』(小叩小鳴,大叩大鳴,這是現量境界,不須作解!若作嗡字法門解,縱然含有總持密意,但已是表達現量以外事,不免落入第二機。)帝問:『作麼生?』磬云:『磬響。』既登塔,帝問:『長江一日裏往來多少船?』磬云:『兩條。』帝問:『那兩條?』磐云:『一條為名,一條為利。』

 禪門答法有四:1.語答,2.默答,3.動作答,4.不語不默不動作答。簡單的聲音,如法磬的「嗡」,有叩有響,毫不擬議思慮,機鋒利捷,直表現量境界,不多不少,正恰到好處的不語不默不動作答。

 世間常說:『三代以下唯恐不好名。』然而名利兩途,究竟都不是出家修道人的本份事。以世間功利論禪,此禪之所以多落魔道也。茲於此神會機緣,對「破知解」「輕功利」兩點,不憚徵引語錄詳附論議,欲以使盲從為神會抱不平者知有所鑒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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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見諸宗難問,咸起惡心,多集座下,愍而謂曰:『學道之人,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無名可名,名於「自性」;無二之性,是名「實性」。於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言下便須自見!』諸人聞說,總皆作禮,請事為師。

譯 文:

 六祖眼看諸宗人問難佛法,都起了不良的心理,有很多這樣的人集合在座下,乃憐憫地對他們說:『學道的人,對所有善善惡惡的念頭,都應當一概盡行除却。這善惡都不思量的境界,無以名之,假名之為「自性」;這無二的自性,就叫作「真如實性」。在真如實性上建立一切教法,便須在教法言下立即自見自性!』諸宗人聽說後,都虔誠頂禮,請求事奉六祖為師。

論 議:

 六祖只是隨緣設教,或見一般學佛者喜在文字上用功鑽研,而忘却佛語心為宗,不肯返觀自本心性,所以檢起一塊「不立文字」的招牌,實施「教外別傳」「直指人心」之指,指導學者離文字相返觀自本性「見性成佛」。然而學人積習難返,竟起南頓北漸的無端之諍。不知祖師指教,只是方便作略。六祖於此,明告以「善惡應當盡除.於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真是「婆心忒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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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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