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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28 11:26:47瀏覽192|回應0|推薦1 | |
以下小說作者維加西莫多歌人網誌撰筆人:加西莫多所授權本人使用,在此先行感謝慷慨授權。以下內容,AstrayB保證刊載無誤,如作者有意見,請直接洽詢,感謝。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當電視上播出馬席勒出演的廣告時,我和他正在連鎖咖啡館喝著酒。如果沒記錯,這回不老藥的廣告是第四版,離第三版有好些年了。出演『不老藥』這廣告的好處就是,光肖像權就足以活上好幾十年。 『一天兩顆,早晚各一顆,生活便是你自己的生命。』這是廣告第一段的台詞。『我今天笑得這麼燦爛,十年後,你一樣看得見。』這是第二段。就這樣,這環遊全宇宙的廣告就帶來無限的利潤。 廣告結束,又回到原本的節目──『回首百年之聲』──介紹這一百五十年來的名曲及經典音樂。我回到酒杯裡,看見玻璃杯裡的自己像個過氣紳士。 我跟馬席勒從研究院同窗至此相識三十多年,現在我是生科中心的研究專員,而他不僅是傑出的生科領導,甚至被稱譽是生科中心有史以來最有腦袋的研究人員;此外,他也是很好的男模演員。花了三十幾年的時間,他帶著我和一群傑出團隊研究出第四版本『不老藥』。 第三版本的不老藥已是完美狀態,正常服用對人體完全無副作用。與其說是不老藥,倒不如說是保持年輕的藥。你在二十五歲時服下它,而後持續服用,你永遠都是二十五歲的模樣。第三本版的不老藥唯一的害處就是,總是有人多吃了些,少吞了些。加上許多刺激藥物長期胡亂服用導致的神經錯亂,使得我們在研究第四版時戰戰兢兢。 西元四一二零年,地球人口剩下三十億不到,原因是多數人口移民其他殖民地,或是選擇節育僅產下一子。西元四一二二年我出生,那年服用第三版本的葛麗娜二十四歲。當我同馬席勒進入生科中心那年,至少該有五十歲的葛麗娜仍舊只有二十四歲,至少看起來是這樣。葛麗娜在第四版藥物發表後不久過世了。不過,她對我的影響的確使我潛心於不老藥的研究。 葛麗娜在我童稚時,很喜歡摸著我的額頭,稱讚我比平常人大得許多的腦袋跟烏黑的頭髮,有時也讚嘆我純淨的眼睛。而當我年紀隨之增長,才知道她是不老藥的長期服用者。當我十八歲時,她根本就像是我的姊姊。 十九歲時,媽啊,那年我連續帶了兩個女孩去她家。第一個和我只維持了半年的感情,第二個只剩下三個月不到。那時做愛的快感只比服用神經刺激物『快感』差些。二十歲那年去葛麗娜家中找她時,偷看見她服用『快感』時的放浪模樣。我敢打賭她根本不知道我偷看,但是,她就是知道了。滿二十一歳的生日前夕,我雙腿發軟昏死在她床上。 平時放浪性子就夠家人頭痛了,這回還跟母親二十多年交情的鄰居發生了關係。我躺在床上懊惱時,她倒是拍拍臉頰安慰我:「別擔心,我不會讓他們知道的。」 「你父親在你媽懷孕那期間,也跟我做過。」她笑著說:「這也沒辦法,你知道你媽多愛你,一直決心要親自懷你生你,一點也不給生育衛生部面子。」 「不過,話說回來,」她嫣然一笑:「你可比你爸悍多了。」當下我只覺得胃底翻攪,彷彿吞下活豬內臟那般噁心。不過在她的挑逗下,我又同她做了兩次。噁心是一回事,性愛又是一回事。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馬席勒,他說:「你知道的,第三版本的藥性有點問題。我們不能否認這藥不好,只是服用藥物的人程度有差。」 「我不是哲學家,講白話。」我說道。 「把歷史往回推吧,推到沒有不老藥的時代。」他張開雙手,彷彿催眠我一般──這是他老哥的壞習慣,直到五十歲還是這個樣。 「如果希特勒那時開始吃不老藥會怎樣?」他丟了問題。「那他會重振勢力?」 「錯了,他只有初期會這樣想。但事實上他會寧願享樂。」馬席勒說著:「人都是嚮往著和平愉快的生活,有吃有喝,有女人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想做的不是重振聲名?」 「媽啊,你還真是不開竅。」馬席勒大笑:「如果生命註定沒有盡頭,你就不會把短期目標放在眼前啦。」 「有沒有一個明確的結論?」我看著他搖晃試管說道:「雖然我也是生科的人,但不像你是天才。」 他瞇著雙眼笑著:「最美妙的生活就是無憂鬱的享樂,而假性悲傷跟憂鬱,不過是毀壞自己充實生活的藉口。最懂得享樂生活的人,往往必須經過大風大浪。也是如此,他們選擇過一輩子快樂的生活。這也是你跟我來到這兒的關係,為奢望快樂的人們謀求永生的希望。」 當我和馬席勒在酒館看著第四版不老藥的廣告時,他對我淺笑了笑致歉:「你知道,魯貝爾,那時我也還年輕。」他是天才,懂得在理性世界中操縱一切,卻還是猜不出人心的結構。這不是他的問題,只是評估中欠缺了人性而已。 某一日與葛麗娜激情過後,我循著馬席勒的結論問葛麗娜過去的人生。那時我只懂得不老藥是活化並保持細胞正常的藥品,並不懂得這藥對某些人的影響。 葛麗娜冷冷地踢我下床,逕自往澡間走去。從那天開始,我便不再同她談論這話題。兩顆要價五千美元的不老藥,在我生命開始至今二十多年的葛麗娜就這麼甘心地付出。想破頭也找不出一個可以滿足我的理由,甚至是一個虛偽的藉口。但是看著當時她披著浴巾,一肚子難言之隱的模樣,我寧願想一輩子也不願再提了。 二十六歲過後,我便長期居住在葛麗娜家中。說是為了不讓自己不眠不休的實驗與書寫吵著家人,倒不如說跟葛麗娜在一起特別有充實感。父母倒是一點反對也沒有,因為同樣吃了不老藥的他們也希望我趕緊找出轉換第四版本的結構。那時候,葛麗娜像是我的妹妹了。而我的父母親,像是我親生大哥跟他新婚的太太。我沒有跟他們一樣吃下不老藥,只因我想親身經歷生老病死。 那些日子,我跟葛麗娜是姊弟也是男人女人般地生活著。白天我到生科中心開發第四版本的基礎,葛麗娜就在家養花玩貓,讀她永遠讀不完的書本。晚上,我們激情地做愛,而後擁抱彼此深睡。 西元四一五四年我三十二歲,有一天,馬席勒私下宣布我們成功地發現第四版本的進化結構時,我知道第四版本已經離我們不遠了。那一天我匆忙地趕回家,想把好消息知會葛麗娜。卻發現她正和一個年輕男子在床上做愛。那一晚,我難過地吃不下飯,滿臉淚水地在她的書房睡著。那是少數幾天,我沒摟著她的晚上。 隔天請了早上的假,葛麗娜想跟我談談。語重心長的她說起自己的故事,她曾經是揚名宇宙的歌姬,嫁過四個老公,跟過七個男人。生命中十一個男人都吃了不老藥,七個男人都離開了她,而四個老公也不歡而散。 風華絕代的葛麗娜,她的美麗與氣質堪稱罕見。十一個男人裡頭,哪個不曾為她傾倒、爭風吃醋。但畢竟她只是他們的女人罷了。那四個男人即使結婚了,也絲毫不理會共合國婚約法,感覺膩了,便不再沉溺於葛麗娜的愛之中,逕自尋花問柳去了。 「那時我才知道,自己的身體不過是他們停歇的驛站。」葛麗娜苦笑著,可眼淚卻早已滑落臉頰。 從此之後,她利用自己的身體取樂,靠身體得到一切,但再也不願相信男人。 「我怎麼知道妳不是騙我?」我冷冷地說。 「如果你真的愛上我,你就知道我不會騙你!」葛麗娜說。 我離開了她的家,在下午一點之前踏入了生科中心。馬席勒或是看我臉色不好,問起我最近的狀況。我沒把葛麗娜出軌的事告訴他,只隨口帶過。他反而說了個震撼的消息,他已經開始服用第四版本的初期藥物。我提醒他這藥還只是轉型試驗階段,不保證除了身體之外的副作用。縱使聽了,他仍是一派輕鬆。 「沒辦法,我怕第四版不老藥還沒出現我就死了。況且,如果我吃了初期藥發生了什麼狀況,你也能當成參考因素。」馬席勒趴在桌上對我笑說:「就算我死了,我也有把握第四版會在你手中出現。」 「你根本生來就是為人們謀福利,」我笑著說:「你根本就是救世主!」 「我不是救世主,」馬席勒把咖啡杯舉向我說:「不過,把謀求人類幸福當成一生的目標也不錯。倒杯咖啡吧。」我為他斟上剛煮好的咖啡。 為什麼他的生命可以如此豁達?難道天才都要這麼理性嗎?我問了他。 「因為生命短促啊,朋友。我總有一天還是會選擇死亡的,不過那是在確定生命是可以無限的時候。永生的聰明人跟平庸的人有什麼差別?」他不等我想就直接解答:「聰明人會珍惜享樂的時光,平庸的人會浪費享樂光陰。對我而言,研究就是一種享樂。」對此我採不同的意見,卻不想跟他辯論。 「有一天當我五十歲的時候,你或許還是這個模樣吧。」我自嘲地說著:「記得來參加我的葬禮就是。那你的兒子該叫我爺爺還是叔叔?還是你篤定會有很多個子女?」他灑脫地一笑。 或許是這樣吧,生命的短促不是我們所能想像的。吃下不老藥的人,對生命長度的詮釋也勢必有不同的見解;而我這種偏激的人,跟外頭打著『恢復生命尊嚴』招牌的示威群眾並無不同。我想,即使吃下了不老藥,每天醒來也會懷疑自己的生命是否終究要回到終點。 不管永生與否,我們仍是要好好過自己的生活。那天晚上,我回到葛麗娜家中。我們什麼也沒說,也沒往常激情,只彼此互擁睡去。當她淚水滴進我胸口,我並沒有安慰她。 我們又回到之前的生活,只是我不用再擔心她一人在家時那些狀況會再次發生。她開了間花店,讓自己深陷於花香之中。 我三十五歲的那年,我和葛麗娜談到了婚姻的事情。她倒沒正面回答我如何,只要我自己下決定。但我積極地開始籌備婚事時,她歡笑的模樣是如此真摯。這消息沒能震驚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的父親,反而他告訴我,我的母親又懷了一個孩子時,那才令我啞然失笑。 西元四一五八年三十六歲的我和葛麗娜正式結婚。這新聞倒是震驚了許多科學人士,『百年歌姬與科學怪才的婚姻──見證永存生命的愛侶』這斗大的標題就寫在太陽系新聞報裡。科學界與藝術界著實沸沸揚揚了好一陣子。 我跟她過著幸福而簡單的日子,儘管我知道我會老去死去,但我情願好好地活在當下。 本以為可以在四十五歲前開發出第四版本的完全型,結果還是失敗了。第四版初期藥還是和第三版相同,湊合神經傳導物之後會有精神心理問題,當然已經比之前微弱得多。這也是當初馬席勒忘了將心理因素包含進去導致的問題點,這疑點也是他親自服用藥物後才得以發現。 馬席勒知道第四版初期藥仍會有心理問題,但他可沒發瘋。我父母親倒是真發瘋了,我的弟弟出生後扥給生育衛生部照顧,離婚的兩人便各尋新歡。父親在火星殖民地認識一個藝術家,後來被騙光所有錢才回到地球;母親倒是幸運多了,在智利遇到一個知名的咖啡師傅〈永遠三十六歲〉,又生下兩個孩子。是不是永生之後,很多事就無須被在乎了呢? 慶祝結婚十年的前夕,我發現葛麗娜的皺紋。我問起她,葛麗娜才告訴我她早已停藥。她沒告訴我為什麼。只在結婚十年的紀念日上柔情地親吻我,那個吻很熟悉,卻格外特別。 「十二個男人裡,你是唯一陪我十年的。」她笑著。 「我可以陪你一輩子。」我摟著她伸出食指說:「但可是我絕對不會吃藥就是。」 「你不用吃了,我也不再吃了。」她揉揉我的抬頭紋:「生命本來就是自然的。況且我也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愛。」 隨著潮水般的歲月,共和政府開始發布不老藥的壞處,儘管沒有強烈禁止。但是仍大動作地在藥盒上附註『美好生命不計長短』的字樣。因為過去歷年來的堆積數字:離婚潮及扥給生育衛生部的嬰兒太多,加上太多有長久生命卻毫無目標的人們過度自殺。共和政府『才』開始抵抗永生的觀念。 西元四一八二年,第四版本不老藥的完全型發布。購買潮仍是不小於過去每年的市場需求。 兩年之後,我的葛麗娜在午後的睡夢中長眠。蒼老的皺紋像是追溯歲月般爬滿了臉龐。過世的那天早上,我們還談論著晚餐。 馬席勒舉杯致意喚醒了六十三歲的我。歇下杯子之後,我在杯中看見了葛麗娜的笑容,她唱的歌正在『回首百年之聲』中播放著。 記起婚後的某一日,我和葛麗娜談論著永生的話題。而我們稱呼的永生,便是珍惜分秒片刻的時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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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