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曲：楊弦   詞：席慕容)

讓我與你握別

再輕輕抽出我的手
知道思念從此生根
華年從此停頓
熱淚在心中　匯成河流
熱淚在心中　匯成河流

讓我與你握別
再輕輕抽出我的手
是那樣萬般無奈的凝視
渡口旁找不到
一朵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別在襟上吧
而明日　明日　又隔天涯

（給荖濃溪的關山與渡口）

荖濃溪源自玉山東峰，至八通關折轉南迴，經梅山、桃源、寶來、六龜，與旗山溪匯聚成高屏溪，從此河面寬敞，滔滔河水直奔大海不復回了。

從仁美經大樹直達旗山，路上最有名的景點自然是佛光山。還記得大樹前往旗山的路上，丘陵蜿蜒的公路旁是滿山墳墓，幼時行經此段總刻意閉上眼睛，心底莫名懼怕，灑落滿山的冥紙、雜草叢生以及灰暗的墓碑，總是怵目驚心。2006年底回台灣行經此路，草地綠意盎然，已不見令人懼怕的滿山塚。這是下飛機後的兩三天，我請表哥帶我去六龜望那暌違的十八羅漢山，去甲仙吃芋頭冰，去桃源重溫南橫舊夢。

時至孟冬，荖濃溪水乾涸，難掩心中的失望。

記得兒時和父親騎著摩托車闖入山區，父親崇愛自然，父子出遊，沿路自有說不盡的話題。當時還小，幼稚園吧！小小的我就坐在前位，一覽路前所有風光。涓涓小溪流過的曲折河道令人迷戀，巍巍高山所延續碧綠天際線令人懷念。再次踏上六龜，兒時印象卻模糊了，荖濃溪的水竟如此陌生。

甲仙不大，主要道路兩旁的店家多半是芋頭冰店。雖然冬天寒冷，當天氣候卻是溫暖，不同口味的冰也被我嚐鮮了不少。

甲仙再上去就是寶來，沿路不少旅社，溫泉。當天只是路過，並無停留。聽說當地又以不老溫泉最為有名。

寶來再上去就是桃源啦！陶淵明若在世，應該隱居此地吧！很惋惜的是當天就此打住，沒有再往南橫前進一步。

小五那年第一次參加夏令營，我們的目標就是六龜。第一次出門很多都不懂，不知道茶葉蛋不能吃太多。坐著遊覽車，猛吃路邊攤販兜售的茶葉蛋，不知不覺吃了七、八個，肚子很脹不舒服才停止。當時我們就在六龜鄉過夜，很不幸的，隔日暈眩，最慘的是一直腹瀉。晚上開始高燒不退，但這山上要去哪兒找大夫？身體因畏寒縮簌，因腹瀉失去食慾，整個人無精打采，原本興致沖沖的三天夏令營幾乎是痛苦折騰。後來找來了醫生，打針吃藥，也才漸漸好轉，回到家自然還是躺在 床上起不來的。

小六那年寒假，莫約是過年時，舅公提議要兩天一夜南橫之旅，父親答應我去。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啞口，最後一次凝望湍急的荖濃溪。
我們大致沿著地圖走，梅山後山路直線攀升，一邊是綿延至天際的山峰，另邊是丈高深壁的懸崖。峰壑間時而可見奔騰的小瀑布，愈上雲端濕氣愈重，驚奇就在每個峰迴路轉展現，美景在前卻難言。最難言者，莫過於啞口雲海。

「我愛去兩峰之會，因為那裡的風最大。我不愛說話，因為我來自啞口。」齊秦的這首歌，算是南橫最高峰啞口的最佳註腳吧！面對這片景色，你已啞口無言了！

啞口過去是關山，那是一條漫長的隧道。過了隧道，就到台東。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那時穿越關山是沒有這種惆悵的，只想趕快在天黑前到達利稻，找個地方煮飯休息。

關山之前，步步攀升艱難；關山以後，步步緩降容易。還記得第二天起個大早，五點多和舅公在利稻農場散步，從黑夜走到黎明曙光。滿野的翠綠，鮮花滿地的繽紛，薄霧為天地山水畫上了妝，視覺早已補抓不住滿山滿谷的顏色在朝陽和薄霧中的變幻了。不到三年的光景，一千個日子中，舅公一家去了南美，而我們這家踏上了南非。昔日一聚，怎知日後終別？人生變幻，更勝山中景色。

近日新聞一直報導88水災與災後重建的工作。電視上出現了兒時記憶，曾經跨過的橋墩一個個，父親指著繪聲繪影的說，這橋過去就是甲仙、就是旗山、就是六龜。。。都柔腸寸斷了。荖濃溪啊，你還是我最愛的荖濃溪嗎？滾滾泥沙、莽莽洪水，吞噬了多少家園，埋葬了多少回憶。。。小時候，總習慣叫你「美濃溪」，藍水綠波是記憶中最美的顏色，環繞群山的妳，太美了。

但願我再次歸來，能目睹你最深邃的顏色，咱們打勾勾。

己丑荷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