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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02 05:38:19瀏覽1074|回應1|推薦26 | |
Y是多年好友,一樣來自高雄,開普歲月幾載,歷經風雨也望見清明。我們無所不談,在談與不談之間,我們懂得分寸。進入社會工作的時間他比我久,他的工作是服務性質的,由於這層關係,見過的人多。而我不然,我反而喜歡深居簡出,希望過著不受打擾,簡單而樸質的生活。 千禧年正讀大學,系主任有天問我能否中英翻譯。有間消防火警系統的公司他們想拓展東亞業務,許多資料需要翻譯。我問Y有沒有興趣,可惜他志不在此,所以我接下這份差事,平生翻譯第一本是消防系統的操作手冊,報酬不差。Y想知道報酬怎麼算,我一直不說,總以商業機密為由不回答。Y是個明白人,砂鍋一直留著沒打破。 為了翻譯使用手冊,我進公司去瞭解器材及系統運作的概念,還記得一面牆密密麻麻的開關,操作要點在於煙火靈敏度的偵測與調節。後來該公司要派銷售人員到東亞市場,我也順便教中文,費用另付,一直到我完成學業。07年Y在開普敦碼頭找到工作,他很高興立即告訴我這消息。當年他待業在家,生活過得渾渾噩噩,謀得一職應是轉機。但我覺得以Y的個性,碼頭這份工作不適合他,太複雜且前景不明,若是不行應趁早另謀出路。果然,Y屢屢提到碼頭人事複雜,只是礙於能力有限,現實困難,不得已做了三年。而我那時又接了一份翻譯的工作,這份工作有時效性,翻譯必須在24小時內完成。這間公司是國際公司,提供客戶該地區的重點情報,大幅段落關於安全情報。比如說客戶要訪問伊朗德黑蘭,公司會提供德黑蘭的情報要翻譯。若客戶在德黑蘭遇到緊急事故必須安全撤離,公司會派專人護送,甚至急難救助。平均一週一份情報,有時兩份,他們的待遇比較優渥,提供基本薪資,如果沒有翻譯需求也一樣支薪。我樂在其中,看似安穩,Y反而勸我儘早打算,不要只做接案工作。Y是務實,而我浪漫。 浪漫營造的優勢,脆弱不堪一擊。公司的客戶對象是特定的大陸商務人士,翻譯的文字最後透過軟體轉為簡體,而我開始發現,他們聘請來自大陸的留學生來翻譯,我的工作變成審譯,我要校稿勘誤。一年之後,審譯的工作便由薪資更低廉的留學生取代了。大概同時間,Y離開碼頭不用面對漁工,進入現在這間公司,同樣朝九晚五的工作。我笑Y太務實,務實到為五斗米折腰,而Y笑我太浪漫,浪漫到無可救藥。不論務實或浪漫,我們一樣面臨生存壓力。如何解憂?Y選擇親近大自然,而我則聽音樂寫文章,自娛娛人。 Y是典型的不知變通的讀書人,我必須說是典型的不知變通,因為他是新儒家的信徒,貫徹忠恕之道是他的理想,在勾心鬥角的職場中篤行正心誠意,覓得人生的意義,那意義必須是務實的。而我就不同了,我是存在主義的寄生蟲,遊蕩在存在與虛無的痛苦之中,游離於有神與無神的信疑之間。意義本身毫無意義,我的存在不過是虛無的塵埃。好幾次,Y試著對我說出難以言述的茫然與失落,忠恕的理想不斷被挑戰推翻,堅持理想的代價往往是不如預期的失落。我能理解他的失落,畢竟他想行忠恕之道,行為背後的思考邏輯是通心麵直接到底,還是他人茶餘飯後的笑柄。但我就不同了,晦澀曲折的心思從未說與人知,就如同冬之旅筆下傷心的異鄉人,喜歡對生命的寒冬唱起無限感慨的春夢。我曾對Y訴說無盡的追悔與感慨,Y試著聆聽,聽完不禁嘆息,勸我不如走出門,見見壯闊的大海與山林。對Y而言,天寬地廣是心的延展開拓,大自然是療癒的。 Y近來又對我說及辦公室的兩三事,他的主管因職位調動,臨別前夕一席話讓他陷入沉思,說:「世界之大,天地之廣,機會之多,不必將生涯只侷限於辦公室。」只見他悶悶不樂,惶惶不安,想必是主管的一席話言之在理,使出正確打擊,而且這打擊後勁之強,令人難以招架。Y已逾不惑之年,人生若想改變軌道,談何容易?我是覺得那位主管說話不經思考也不負責任,他可以輕描淡寫,Y卻不必用力解讀。這位主管不曾站在Y的角度思考。Y見我說得瀟灑彷彿無憂無慮,問我目前工作有何苦惱。面對務實的Y,我嘆了口氣搔首搖頭,一本正經的說:「停電什麼都不能做。」南非數月輪區停電,晚間停電的時候,我這存在主義的寄生蟲搖身一變,變成浪漫主義的瞌睡蟲。 舒伯特的鋼琴鳴奏曲D959號的終章,我問Y聽過沒有?性情中和調節的功夫我所知不多,我將音樂的連結傳給他,希望他會喜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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