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3日博城讀書會《莫言短篇作品集》讀後感

6月博城讀書會閲讀《莫言短篇作品集》，雖然圖書館已經允許大眾進圖書館閱書、借書、看報章，但是會議廳還是關閉，故我們會員仍然以電郵交換讀後心得。該書作者莫言，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1999年明報出版社出版。 

龔則韞

本書共有8篇小説，《透明的紅蘿蔔》、《白狗鞦韆架》、《屠戶的女兒》、《靈藥》、《枯河》、《糧食》、《人與獸》、《拇指扣》。每一個故事都是荒誕離奇但又現實的内容和思維，探尋對人、對生命、對世界的認知。我尤其喜歡第一篇裏的黑孩，羸弱的身體含有超强的堅忍的爆發力和適應力，故事的發展匪夷所思，但又勾起我｢追劇｣的欲望，欲罷不能，渴望知道黑孩的命運。

這本書讓我想起馬爾奎斯（1927 - 2014）的寫作形態，他以魔幻的筆觸和現實的内容成名，《百年孤寂》就是一個例子，他是哥倫比亞文學家、記者和社會活動家，拉丁美洲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代表人物，世界文學史上最偉大的西班牙語作家之一，也是二十世紀最有影響力的作家之一，198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爾奎斯的作品内容描述南美洲的貧窮落後下的人、生命、社會的交織，種下悲劇的命運。二位作家的作品竟有一種久違的跳動和千絲萬縷，都是隱藏的角落裏默默忍受命運挑戰的善良小人物，令我悲從中來得不知所措。

鄧家齊

看到莫言的作品，我就想起另一位作家——沈从文。两位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作家，他们的作品都是以描写自己熟悉的农村事物蜚声文坛。文化界曾经流传，1988年诺贝尔评审委员会已经决定文学奖获得者是沈从文，可惜沈从文刚刚离世数月，而诺贝尔奖只会颁授给在世的人，沈从文与诺奖失之交臂。莫言很幸运，他获得了2012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诺贝尔文学委员会评价莫言的作品是：“以幻觉现实主义融合了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因此授予他诺贝尔奖。“幻觉现实主义”是1970年代被批评家广泛使用的一种文学创作手法，它定义为“精细正确的细节描绘，但这种现实主义并不描写外部现实，因为它用现实主义手法描述的主题只属于梦境和幻想。”（《牛津20世纪艺术大全》）

翻开莫言的小说，我实实在在领略了他的”幻觉现实主义“风格。无论是《透明的红葡萄》中的黑孩，《白狗秋千架》中的小姑，《屠户的女儿》中的女小主人公，《枯河》中的“他”，还是《拇指铐》中可怜的阿义，他们的生活遭遇，在现实中似无似有，他们的精神世界，似梦似醒，他们在小说中的故事，就是在这种醒里似梦，有中似无的迷幻里逐渐向读者展开的。

莫言小说中的”幻觉现实主义“，同时还带有强烈的现实批判风格。他描写的农村，既不是小桥流水、鸡犬相闻的田园诗，也不是晨早起炊、向晚归帆的农家乐，而是当代农村吃人的愚昧和丑陋。这种愚昧和丑陋的背后，是信仰的缺位和道德的败坏。

莫言小说《灵药》的构思来自鲁迅的小说《药》。《药》是以1907年民主革命家秋瑾牺牲为背景，描写革命者的鲜血被无知迷信的人做成“人血馒头"去医治痨病的故事。《灵药》则描写农村“我”和他的父亲，为了医治奶奶的病，躲在准备枪杀犯人的刑场附近，在行刑结束后偷取犯人苦胆的故事。他们为了达到目的，甚至在知道犯人还没有断气的情况下，残忍的杀害犯人取下苦胆。故事的结局却出乎他们的意料，当奶奶知道送来的两个苦胆是自己熟悉的人的时候，竟然被吓死了。

莫言小说故事情节的构思，常常令人有一种似乎可能也似乎不可能发生的感觉，但最后总是令读者自己作出让步：也许那是可能发生的结局。或许这就是“幻觉现实主义”小说的特点吧。但在作品集的最后一篇《姆指铐》里，读者的让步似乎超出了极限。小说主人公阿义为了替母亲抓药，在回家途中被人莫名其妙用拇指铐铐在一棵松树干旁，整整一天几乎求助无门。且不说偶尔经过想帮他的人可以选择报警求助这种简单有效的办法被忽略，作者安排的阿义自己脱困的描写还是令人匪夷所思。

阿义的第一次自己脱困尝试是在上午，“他又一次挣扎起来，强忍着拇指根部骨断皮裂般的痛苦。他靠着双腿和腹部的力量，一聳一聳地爬到树干高处，幻想着能让树冠从自己的怀抱中滑过，然后便能获得自由，但松树繁茂的枝杈顶住了他的脑袋，粉碎了他的幻想。他的肌肉一松懈，整个人从树干高处一滑到地···”（P185）。 上午的时候阿义并没有迷糊，诺大的树冠怎么可能从自己的怀抱中滑过？松树大大小小的旁伸枝桠完全超出自己怀抱所能容忍的范围，怎么可能直到枝杈顶到脑袋，阿义才知道放弃？

阿义的最后脱困是在傍晚时分。"他往前探过头去，咬住了一根拇指，好像咬住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冷冰冰的、令人厌恶的东西。他用力咬着，毫不客气，绝不动摇。他感到那拇指落在嘴里了，便低头张嘴把它吐在了地上。他听到了它落在了地上。他张嘴咬住另一根拇指，牙齿上贯注着仇恨。他吐掉了它，又听到了它落地的声音···”（P200）。阿义咬断了一根拇指，就已经脱困，虽然另一根拇指还带着拇指铐，但已经完全可以把药给母亲送去，他还需要咬断剩下的另一根拇指吗？

 不得不说，这类的故事构思，是莫言小说中的瑕疵和硬伤。

羅正瑜

谢谢邓先生的精彩评论！

这本莫言短篇作品集，是在莫言这么多年发表的大量中短篇小说中筛选出来的，我想编者选了这些，应该是比较能代表莫言小说的风格，正如邓先生所说，是奇幻现实主义的体现。

我比较喜欢其中一些更贴近现实的，这样让读者读起来觉得更加震撼。比如《粮食》中的母亲，为了喂饱家里的婆婆和孩子们，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最后通过一种匪夷所思的方法，反刍食物给家人吃，才度过了难关。

又比如《白狗秋千架》这一篇文章里面的女主角，本来有着非常美好的人生希望，但是因为一次秋千事故，导致单眼失明，从此，生活过得非常困苦，甚至最后为了找到一点点希望，要生一个没有残障的孩子，来求助以前的恋人，真是让人觉得残酷又无奈。

而另一些短篇，比如《屠户的女儿》和《灵药》，则是反映了乡村生活中隐藏的丑陋和观念的落后，让人心酸又觉得可怕。

像《透明的红萝卜》，《拇指铐》这两篇，开头还比较写实，但越到后面越是奇幻，特别是从主角黑孩和阿义的眼中看出去的事物，往往有一种似真似幻的朦胧效果，大段描写的奇幻有些过了头，就让人觉得像离开了泥土的花，反而无法生根了，让人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于是震撼力就打了折扣。

莫言的这些小说，每一篇故事都独具特色，让人难以忘记，就是色调比较压抑，一般来说都是悲剧，可能因为如此才让人难以忘怀吧！

另外，大家可能注意到本书最前面有一篇导读，介绍了每一篇的特色。我当时看了一点就赶紧跳过去，否则就“剧透”了。后来是我每读完一篇小说，再回去看导读中的评论，颇有收获，互相印证，如同在读书会和大家讨论一样！我倒觉得这篇导读应该放在后记才好，这样大家看小说的时候才能保持新鲜感。

董汝瑰

非常喜歡看讀友們深入精譬的見解及感想，讓我时而有同感的共鳴，时而有被奌醒盲奌的豁然明瞭，时而從博學多聞的会友學到新知，时而從文筆清丽的会友筆下感受到一股优美的文雅。或有不同的聲音，但都令我感恩有你們的同行與切磋！

莫言的文字描述多彩、字彙丰富，細膩中帶著粗豪，故事情節充滿幻想，結局令人震撼难忘！能夠寫出如此鮮活的文章，令我不禁在想，他曾經經歷过什麼様的人生？他是在控訴還是在療傷？故事中的主角多半都是被情勢逼迫而只剩下了求生存的基本慾望，挑戰著道德及人性的極限！

去年買了一本莫言的長篇小說「生死疲勞」，這也是借幻想故事來批評中國近代社會的一本得奬作品，如有興趣可以借阅。

吳怡芳

這是第一次讀莫言的短篇作品 。此書收錄了《透明的紅蘿蔔》、《白狗鞦韆架》、《屠戶的女兒》、《靈藥》、《枯河》、《糧食》、《人與獸》和《拇指銬》共八篇。篇篇讀完，無不驚豔於莫言他那一貫的、非常特殊的、時而優美，時而異軍突起的意象和文字，但又由不得衷心感嘆：「這麽中國啊！」

隨之而來心中惟一能以筆墨形容的感受就是對那每篇故事的情節和其中人物的遭遇那種無邊無際的悲憫、沈重地無助和無奈之感！

這本書前面由陳穎寫的「導讀」對每篇都作了簡明至理的分析，非常值得一讀！

雖然莫言通常只以他最熟悉的家鄉為背景寫他或見聞過或想像中的故事，但那也可能是在中國大陸無數角落都發生過的故事！莫言代表中國在2012年得到諾貝爾文學獎確實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