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情」

    河邊一處樹蔭下，常見一位老者臨水垂釣，卻鮮少看到上鉤的情景。此處原本不適合垂釣，但是隱隱青山；悠悠綠水間，偶見鷗鷺幾點，少了老者似乎就是這幅山水畫的殘缺。好奇地向他搭訕，問漁獲幾何？他望著我笑一笑，搖一搖頭。我識趣地離開這不屬於我的畫境。想必他每天總要遇到幾個如我傖俗不堪的人吧！

    在圖書館尋不到我要的書，只好去詢問穿著義工背心的中年女子。她送給我滿懷的微笑，聆聽我說出的每一個字，輕易地從如山似城的書堆中，找到我的想望。我問她：「一天工作幾小時？」她對我笑一笑，搖一搖頭。我窘赧地快步離去，竟忘了說謝謝！

   漁者身在青山綠水間－－是閒；手中的一竿一鉤－－是情。身在浩瀚圖書中－－是閒；當一位義工－－是情。清閒與情趣的結合才是閒情；才是生命精采的圖像。人何嘗沒有閒的時候？只不過我們「閒」的時候究竟在做些什麼「閒事」？是三姑六婆、道人長短；是埋首牌桌、方城干戈；是尋花問柳、犬馬聲色；是蒙頭大睡、不辨晨昏？凡此總總……何嘗不閒？閒如果是用這些事物填塞，則是在豢養肉體，而非澄淨心靈。蓬心茅塞久了，連自我省察的本心都將失去，終日攘攘熙熙，不知忙碌的意義；偶有空閒，卻不知如何打發排遣？生活將變成可怕的沙漠旱地，何來情趣？

    有所為而為是「事」；無所為而為是「趣」。我們對生活總滿懷著目的。你喜歡懷有目的的人嗎？你對這樣的人沒有戒心嗎？當生活中充斥「心計」、「戒心」，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將蕩然無存。我們將被無止境的懷疑、臆測、防備、假設……籠罩，一根根神經變得敏感而脆弱，每天在壓迫與被壓迫之間游移，終將自己和別人推入痛苦的深淵。……我們都喜歡童稚的微笑；無邪的眼神；不求回報的付出；不用金錢衡量的愛情。然而不清洗自己功利的心靈，如何有天真無邪的回報？

    「機心日已遠，猶有不下鷗。」即便只是一隻鷗鷺，都能感受到我們的居心，何況滾滾紅塵，自詡萬物之靈的芸芸眾生？人際之間的懷疑與傷害，通常起自內心的虛弱不安，也來自心靈的侷促窘迫。不貪多務得，能知足知止，必然是一個有閒之人；捨得失之心，樂在所為所處，必然是一件有趣的事。有閒做有趣的事，這必是人間至樂，令人嚮往之也。

    也許有一天，我也會在青山綠水間擇一濃蔭，把自己寄託其間。竿起竿落；有魚無魚，再也不生心湖的漣漪，我想就能體悟閒情的意境。至於會怎麼面對問我漁獲的人呢？是不是也笑一笑，搖一搖頭呢？這已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