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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心-56
2010/05/02 08:15:01瀏覽479|回應0|推薦2

「我知道她在哪裡....」低沈的帶出一句,原本以為她不會聽見,沒想到她卻聽的一清二楚,身形立刻從二樓直轉而下重新拉回他面前。

「你...你知道她的下落?告訴我,她現在人在哪裡。」表情轉為複雜,想起這些年來母親對她的不聞不問,她的面容激動的扭曲成一片,該以何種態度面對這個失職的母親?要原諒母親對她所造成的傷害還是繼續憎恨下去,老實說她還沒決定。

「妳...找她的原因是甚麼?」疑惑的雲朵在他頭上盤旋,研判的目光落定在她身上許久,仍然無法窺見任何蛛絲馬跡。

「我有話想問她。」逸出一縷嘆息,她幽怨的眼神無限淒楚的鎖定在他臉上,在略微蒼白的臉上兜轉而逝,忽然想起似的接續下去。「我想找出這些年來她忽視我的理由。或許我過去的所做所為的確令你們受傷,但我自己難道就好過嗎?我所受到的凌辱摧殘又豈是你們所能想像的?在我身心承受如此巨大的重創,她非但不曾表示慰問關心之意,還一次也沒來探望過我,如此決絕的對待我,她...至少也該給我一個理由吧!」

過分刺激引發她身體的劇烈顫抖,雙手不自覺的握緊拳頭,眼裡竄起火苗迅速的燃燒起來,胸口填充滿滿的怨氣,想盡情宣洩一番卻找不到出口,只能任由它繼續在臟腑內不斷的翻滾喧騰。

「既然...妳這麼想念她,那我就帶妳去見她吧!」一字一句間逐漸拉長,像阻滯的溪流似的偶而停滯下來,隔了一會兒才再度緩慢的流動起來。

「嗯!」終於要見面了嗎?她努力整肅表情,不讓沈積已久的怨氣、不滿、被遺忘的憤恨在相見的剎那間傾巢而出,至少她該保有些許的禮貌與風度,看在多年不見的份上,不是嗎?

在司機的引領及保鑣的嚴密監控下,乘著唐盛遠平日代步用的雙B座車爬上高速公路的交流道上,一路朝基隆方向直奔而去。在看膩高速公路旁千篇一律的風景後,車子終於滑下交流道,繼續沿著街道行駛。

對基隆的道路向來陌生的她只偶而透過擋風玻璃向外張望,四五層樓高的建築物隨處可見,外表大都褪色,不復以往的光鮮亮麗,許多牆面甚至連磁磚都已磨損脫落。

有幾次她幾乎按捺不住想開口問明目的,終究還是勉強隱忍下來,反正謎底早晚總會揭曉,她又何必急於一時?然後說服自己不作聲響。

避開車潮擁塞的道路轉進小巷,沿著小小的山頭蜿蜒而上,五十分鐘後車子在一處經過人工修整的清爽幽靜的陵園前熄火。首先映入眼簾是刀工精湛的佛像,正以各種形態向世人展示出來。

這是...陵園,唐盛遠為甚麼要帶她到這裡來?略感奇怪的偏過頭看著所謂的父親,後者對她輕輕頷首,以眼神向她示意目的到達,於是她跨出車外抬頭仰望聳立在她面前不遠處的一幢靈骨塔。

「你帶我來這裡做甚麼?」語氣裡壓抑著不滿。

「妳母親....」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模樣,待他終於能把話重新銜接起來聲音居然有些哽咽。「在妳離開後不久,妳母親就搬到這裡來住了。」

住....。她愣住了,呆望著面前高大宏偉的建築物,訊息確實送進耳裡,卻還沒有經過大腦的消化、理解和分析,像別的星球的艱澀言語般的繼續漂浮在半空中。

他帶領她走向佛像旁的高級塔位,為她指出王佩慈的靈位,低沉啞然的說明:「她已經去逝好幾年了....」

「她是怎麼死的?」她的聲音沉重而苦澀,像從外太空飄流而至的陌生音律似的。

「妳最後一次見到她是甚麼時候?」他不答反問,語氣中的哀傷在抽絲剝繭下完全析出,那是沾染了感情的聲音。

「在我出事前二個月...有一天半夜他們一塊回來...我和她發生前所未有的嚴重爭執,她拿東西砸傷我的頭,我忿怒的對她大聲咆哮,最後她趕我走.....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她....」隨著回溯堆積已久的記憶浪潮,分貝漸漸轉小,猶如囈語般若有似無。胃裡充斥著難聞氣味,胸口彷彿遭到重擊一般,劇痛如潮湧來,瞬間淹沒她的知覺。

唐盛遠審視她的表情,努力將所知道的過往詳細道盡。「我記得我是在凌晨三點左右接到楊志宏的電話,他在電話裡哽咽的對我說,妳母親為了追回妳而發生意外,遭到一輛小客車輾斃,據說當時身體已經肢離破碎...」

「不要再說了....」她掩住耳朵無法再聽取任何言語,想起母親是為了追回她而意外身亡,一顆心頓時猶如刀割,那樣的痛....一生一次就夠了。

這些年來,她一直誤解母親,固執的認為母親是因為鄙視她的過去而對她漠不關心,心中充滿對她的滿腔怨懟,殊不知在她悶氣頻密時,母親卻早已闔眼謝世。這是她的錯!如果她當初不是那麼的任性妄為,母親又怎會悲痛欲絕的趕她出門?之後更不會在風華另存的年紀輕易死去?再多的後悔、懊惱、悔不當初...都已於事無補,只有對母親無窮無盡的追悼思念永遠留下而已。為甚麼在她懂得反省後悔後,上天卻連一個補償的機會也不肯給她?為甚麼??淚如泉湧般淌下,深濃的酸楚充塞她的胸臆,心靈瞬息間爆裂開來化為無數碎片,再也無法拾取。人的悔悟必須及時,否則一旦遲了就會永遠失去一切了。像她這樣,即使懂得回首,業已太遲了。

他淡然的看她一眼,決定不予理會的繼續往下說:「喪禮由楊志宏統籌處理,我則從旁協助....」

「那楊志宏呢?他到哪裡去了?」她一邊拭淚一邊忽然想起的問,情緒還沒完全鎮定下來,起伏依然。

「我不知道他去哪裡。離開前一天他曾經和我通過電話,他說台南已經變成他的傷心地,他要永遠的離開那裡....。」

「是....嗎?」淚水繼續落個不停,視線在一片模糊下延伸到靈骨塔上的名字,她....是否和她一樣有許多話無法及時出口,最後再也沒有地方說出去了?就這樣死去從此一了百了?這...難道是對她的懲罰嗎?如果是,這懲罰也太沉重了,她該如何面對永無休止的悔恨與良心上的譴責?至少...應該給她一個道歉的機會,為甚麼連這個機會也要剝奪而去?哀痛和悲傷同時攪碎她的心,她終於忍不住掩面低低啜泣起來。

從陵園回來後,唐盛遠父女的冷戰並未因此結束,還繼續在唐宅裡延續,把室內所有的空間填滿。

唐可洛幾乎足不出門,就連三餐也在房裡解決,反正她的臥室是獨立式套房,電視、冰箱、點心、各式飲品一應俱全,其他的民生物資有傭人劉嬸定期補充更換,即使不出房門她也照樣能過日子。

唐盛遠當真轉了性,居然也想試著修復失落的父女親情,他依稀記得小時候她最喜歡紅豆湯,每天總要來上一碗,於是每晚親自下廚為她烹煮熬湯,然後親自送到她臥房門外。清楚她並不想見他,他總是放置在門口的地上,撳了幾下門鈴提醒她取用後就自動消失。間隔一個小時後,他再度來到房外,收拾已經清空的湯碗,日復一日重覆下去。

他究竟想怎樣?以為一碗紅豆湯就能討好她嗎?生氣歸生氣,她還是繼續喝下他的愛心紅豆湯,此舉絕非接受他的心意,而是單純的不想造成浪費而已。

冷戰依然持續下去,直到那天夜裡,他為了送紅豆湯給她而失足摔下樓,左腿當場骨折,事發立刻被下屬送進醫院。前三天她冷酷的不聞不問,在傭人竊竊私語中得知父親的身體機能在幾年前已開始逐漸下滑,她才驚覺母親的憾事似乎又要舊事重演,這才到醫院探望他。

或許他不是一個好父親。從小到大他對她總是抱持著漠不關心的態度,試著思索也是因為有前因,若非母親對他的傷害,他又何至於此?即使她口頭上拒絕承認,他終究還是她的父親,這份血緣關係是無法切割斬斷的,難道真要到【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時,她才會真正的感到後悔?

白色的床單上躺臥的,只不過一個日漸衰微的老人,而這個老人為了送甜點給她而受傷,看在他這份心意上,這份前嫌是否也是時候拋擲了?人的一生非常短暫,不該因恨而活。她握住老人的手,那是一雙經年累月操勞的手,從手上刻劃的很深的紋路上可以確知他的生命正已逐漸步向尾聲,或許在人前他是多麼的意氣風發,如今也只不過是一個孤獨的老人罷了。逝者已矣,來者可追,過去的也是時候放它過去了。思及此,她心中已有決定。

老人面無血色的臉龐橫越在目前,她執起他的手背貼在自己滑嫩的臉上,告訴自己:面前這個人...始終是她的父親啊!她的生命是因為承襲了這份血脈而來,又如何能夠翻臉不認人?接納、包容、寬恕,或許做起來並不容易,但也因為如此才更能顯示人類的情操有多麼高貴偉大。

唐盛遠動了一下,終於一臉痛苦的睜開眼睛,看見她時一臉的喜出望外。「妳...還願意來看我?」

「.......」睽違已久的稱謂隨著時間源遠流長更加難以啟齒,只能相對無言。

「妳...肯來看我是不是表示願意和我重新建立父女關係...」他含淚問。

「我會試著去做。」爸爸~兩字終究沒能出口,但從她激動的緊緊握住的手,無疑顯示著契機來到,這份破裂的親情修補得以及時。雖然對兩人來說,未來的相處將會是另一場考驗,但兩人滿心歡喜的準備全心全意投入其中,未來的發展令人可期。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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