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Covid-19的疫情爆發開始，我們全世界在面對這個新的疾病，處理起來就充滿矛盾。一言以蔽之，就是「傳播」與「經濟」的矛盾。比如英國本來想，就一點的感冒嘛，等到大家都得過了，不就「全體免疫」了嗎？後來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連首相都進了加護病房，英國才發現Covid-19傳染速度極快，致死率也很高，這種「佛系防疫」根本無法抵擋，真等到大家都得過了，那不曉得要死多少人。於是才開始避免群聚，餐館不能上，戲院不能開，甚至搞到封城，每家只能有一人出來買東西。這麼做固然遏止了疫情的散播，但是也重創了小商業，為了紓困，只好發錢，什麼赤字舉債，什麼通貨膨脹，只好先丟到一邊去了。

當這個疫情在歐美散布的時候，我們很驚訝怎麼醫療那麼先進的國家，負壓病房，呼吸器不夠，甚至連口罩手套都缺？其實這些醫院不是笨蛋，他們大多數是商業醫院，是必須計算成本的。在平日如果準備一大堆重症病房和儀器醫材放在那邊「備而不用」，這個成本積壓誰要來負責？這段疫情終究總會過去，等到天下太平時，這些醫院可要傷腦筋，這些昂貴器材該怎麼養得起？ 

同樣的，快篩普篩，該隔離幾天這種議題也是這樣。無論怎麼篩，都要花錢，無論隔離幾天，都增加社會成本和不便利。但是如果不篩，降低隔離天數，疫情蔓延怎麼辦？這就是要考驗決策者的智慧。我們台灣這一波的疫情，其實就是邊境管制對機師空服員放寬到3+11，加上諾富特旅館混居所引起的；既然已經蔓延到社區，那麼就應該圍堵起來廣篩，但是政府就是對這件事情始終梭巡不前。很多人懷疑，是不是大規模的篩下去，會篩出一堆無症狀的感染者，造成疫情嚴重的現象？其實這樣才能把黑數抓出來，避免傳播，才是正確的做法。況且，許多人質疑為什麼我們的新冠死亡率偏高，在我看來，跟我們始終不做大規模篩檢還是有一定關係，如果把黑數篩出來，那麼分母變大，死亡率自然降低。這個道理反過來想，就是現在的高死亡率，其實代表我們始終存在著潛伏的感染者。

類似這樣的矛盾，在疫苗上最明顯。大約在去年年底，各種疫苗陸續得到「緊急授權」，在沒有選擇的時候，大家用盡方法搶疫苗，歐盟曾經一度下令不讓AZ疫苗出口，美國更是聲明在自己的國民打到一定比例之前，所有美國產的疫苗都不許出口。不過，當選擇慢慢多起來的時候，就有人會猶豫了，該打哪一種疫苗？說有的會造成血栓，有的不適合女性施打，有的副作用強烈……搞得大家暈頭轉向。對此，美國的「防疫之神」佛奇給了標準答案：「最好的疫苗，就是馬上可以打得到的疫苗。」畢竟這些疫苗都經過幾萬人的測試，出現問題的機率很低，相對於Covid-19的感染，所謂「利大於弊」也。

不過，這個問題在台灣，可就麻煩了。台灣在這一波疫情之前，根本是「海角一樂園」，大家照吃照喝照玩，除了出國有點麻煩之外，其他的生活幾乎都不受影響，於是乎當時雖然僅僅有可憐的幾十萬劑AZ疫苗，還真沒有什麼人願意打──我相信我不是唯一一個，聽到有人打了之後高燒好幾天，一個禮拜才好一點的人──這麼嚴重的副作用，又沒有疫情，誰要打？沒想到疫情一來，自費接種取消，老百姓被分成十一類，大家一算如果疫苗再不來，那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打得到，於是又一窩風的搶打，偷打；可後來又看到AZ可能造成了不少猝死，疫情又緩和了些，加上最重要的是，莫德納來了，輝瑞也可能有譜了，於是大家又開始觀望，等那些保護力比較強，副作用比較少的疫苗進來再打好了…...於是週而復始，「疫情」（打疫苗的情形）好像發瘧疾一樣，忽冷忽熱，恐怕要吃奎寧了（這是開玩笑的雙關語，奎寧是治療瘧疾的藥，不是治新冠病毒的藥）。

發生在台灣政府的疫苗政策上也是一樣。以台灣的人口規模和科技水平，發展一個全新的疫苗，說實話是讓人提心弔膽的。先不談過去鮮有成功的例子，疫苗這種生技產品，不但花錢，需要長時間的研發，還需要國際的認證。在台灣「重發展而輕研究」的風氣之下，主客觀的環境都是很難的。政府基於各種不同的理由──國安的、經濟發展的、利益的──而對於國產疫苗有所偏愛，是有目共睹的；這無所謂對錯，在沒有疫情或疫情不嚴重時，能夠規規矩矩按部就班的新冠疫苗開發出來，而且得到國際的承認，那不但是台灣的光榮，也是我們生技實力的證明。但是就像前面所說的，成功研發成功的疫苗就是那幾支，背後都有人口和科技在支持；就算如此，同一個地方沒成功的疫苗可多了。在疫情這麼緊急的情形下，我們政府不曉得為什麼那麼有信心，認為我們的疫苗一定能成功？

在這樣的自信之下，剛開始我們購買進口的疫苗真是少到可憐。如果沒有疫情，加上疫苗可能有副作用，許多人不想打這是很正常的，但是這絕對不能成為我們不積極購買國外疫苗的理由，因為誰也不曉得疫情什麼時候會爆發。果然，到了五月中疫情突然升高，大家開始搶打疫苗，政府才開始手忙腳亂，所幸日本美國都有送我們疫苗，總算這沒有讓疫苗荒蔓延下去。可是奇怪，到了這個時候，政府向外購買疫苗的態度還是不積極！明知道Covax平台已經跡近停擺，明知到日本送來的AZ不少人有疑慮，明知到美國不會再送了，政府還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我們訂了一千萬AZ，說泰國廠出了問題，也就認了，說訂了505萬莫德納六月底到貨，結果只來了八十萬，連個解釋也沒有，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有人說，現在疫情又趨緩，疫苗又會過剩了，這實在是沒有大腦的想法。世界各個國家，都在按照人口數幾倍幾倍的買，為的不就是有備無患？今天沒有疫情大家不打，明天疫情嚴重大家搶打，那不是又鬼打牆繞回來了？政府不積極向外購買，理由又不肯說，如果說輝瑞有大陸因素買不到，那莫德納和萬眾矚目的Novavax都是美國疫苗，美國跟我們關係那麼好，跟中共那麼不好，我們買這兩支疫苗總不該有問題了吧？如果連這樣都買不到，那應該把理由告訴國人；但如果是自己根本不積極的買，那心態就很可議了。

更令人不解的是，永齡、台積電、慈濟要買輝瑞疫苗捐給台灣，為什麼政府的態度常常矛盾？一下說樂見民間力量，一下又說只有政府出面才行；一下說會積極協助，一下又說要按暫停鍵，一下說絕對歡迎，一下又說他口袋裡沒有，這種今天的我打臉昨天的我，已成屢見不鮮的笑柄。我們平心靜氣的講，不管是民間捐贈或政府進口，不管是哪個地方哪個廠牌，我們只要問，這是不是好疫苗？只要是，我們就要想盡辦法弄進來，因為台灣什麼搶打、偷打、分派類別，誰先誰後，這些議題的源頭只有一個，就是疫苗不夠。政府對國外疫苗的政策反覆，很難不讓人連想到，是否要保護國產疫苗，或是有其他的政治目的。保護國產理所當然，甚至有政治目的也無可厚非，但是在疫苗極端不足的這個時候，通通應該靠邊站，疫苗是救命的，難道有什麼事情比老百姓的生命還要重要？

現在好了，由於高端疫苗欠缺文件，聯亞疫苗審查推遲，蔡英文總統信誓旦旦「預期」、「期待」國產疫苗取得緊急授權，七月開打已經成為泡影，這下子怎麼辦？當然要卯足全力幫永齡、台積電、慈濟趕快把疫苗買進來，庶幾可以補償之前「作壁上觀」的前愆，來不足即將到來的空窗期。然而，假設BNT疫苗真的能及時進來，政府馬上就要面臨另一個矛盾──BNT是當前保護力最好，副作用最小的疫苗，一旦確定可以進來，台灣老百姓肯定會有預期心裡，先不打國內現有疫苗，來等待BNT，不信等著看。

完了嗎？還早著呢！明明台灣的疫情已經下降，但是沒有一個縣市首長敢鬆口要解封，馬上展延的「三期」又快到了，卻又爆發出delta變種病毒，就算解封大家都可能還是會儘量不出門，政府的紓困又是一堆人拿不到，這樣下去小商業真的還沒有病死就先餓死了！又慢說什麼delta變種病毒開始肆虐，先說打完（兩劑）疫苗後國境如何解封？指揮中心已經宣佈了，國外打足兩劑疫苗者，除非是機組人員，否則仍然要隔離（不是居家）檢疫14天，跟沒打疫苗的一樣，甚至國外打得疫苗還有不承認之說。既然打了疫苗，又不相信疫苗，這種矛盾又該如何解釋？

矛盾呀矛盾，這和我們的人生有時候還些許相似，處理好了就是成功人生，處理不好就萬劫不復，請執政當局念在天下蒼生百姓，讓我們抗疫成功，否則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我們可都不想去。

田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