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狂奔於回杭州的路上。

這個決定既冒險又倉促，張班主只找來古伯「討論」片刻便決意執行。

說是討論，還不如爭論來得貼切些。

「茍明，你犯得著去冒這個險嗎？現在杭州城若真如蔣員外說的那般景況，我們這一去豈不是把慶餘班往死裡送嗎？」

古伯說到激動處，雙拳緊握悶捶著桌面，他再怎麼動怒也不會驚嚇到外頭的一班孩子。

只見張班主睜著佈滿血絲的雙眼直望向古伯，由張班主的眼中看到了痛苦、掙扎、自責，那是怎樣的複雜情緒，竟把平時穩若泰山的張班主給擊慌了。

「您擔心的事我了解，回來的路上我也想了不少，但是若不將如善送回杭州奔喪，這是大不孝啊！我也想過派個人或是我親自帶他回杭州，可我擔心他在路上的安危或是你們留在紹興是否平安，因為誰也沒把握一回頭紹興是否尚且安在，我擔心它會是下一個杭州啊！」

「所以，是好是歹你都希望咱們慶餘班的人全在一塊兒？」

張班主沒搭腔，只是緊咬在眼角不讓它落下的那滴淚光已經告訴了古伯答案。

自張班主進到慶餘班，他把團裡的每個人都當成自家人那樣地照顧，他曾說過，這輩子沒敢奢望找到自己的親人了，慶餘班就是他的家了。

那種捨不下至親至愛的人的情感，古伯可以體會，眼下也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茍明，我出去喊他們收拾東西準備出發，你也準備準備吧！」

整個慶餘班的人就在疑惑中忙亂地收拾東西，準備上路。

「秀眉，咱們不是要在蔣員外家唱十天戲，怎麼今天就要離開了啊？」

「別問了，師父沒說、古伯沒講，咱們就別多嘴，走便是了。」

「剛剛聽大師兄說是要回杭州，這是怎麼回事，莫非是為了孫家少爺嗎？」

女孩兒邊整理東西邊細聲碎語著，幾個人越討論越大聲，把隔壁房間的張班主給驚動出來，他靜靜地站在眾人身後，不作聲，直到巧玉回頭準備拿箱子裝戲服時，才被身後高大的張班主給嚇得跌坐地上。

「師父………。」

「不怕，師父不會懲罰妳們，只是師父講了幾回了，說話時得看看身邊有沒有其他人，不提防著點，若是讓壞人探了咱們的虛實，豈不是將自己的底都揭露出來了，機靈些。」

幾個女孩知道自己不必接受一回責罰，不禁偷偷鬆了口氣，趕忙繼續手中的工作，個個全閉上嘴巴，沒人敢再嘴碎了。

「秀眉，妳趕緊把這些行頭都搬上馬車，我們要趕在一天之內回到杭州，所以沒時間拖延了。」

張班主不多擔擱，轉回身立即到門口去看看李平他們是否將馬車都備好了。

秀眉望著離去的張班主背影，响午時刻的影子應該是短到只踩在腳下，但是秀眉似乎在張班主身後看到沉重又迤長的背影，背影中有著慶餘班每個人的臉孔…。

回程的路上，張班主讓如善和他坐在同一台馬車上，一路上他不斷地給予如善心理準備，包括回去可能會趕不及給孫老夫人送終、或是有可能看到的只剩殘破的孫府，甚至更糟的是連杭州城都進不了。

如善擒著淚，他只能點頭。

因為，馬車已經狂奔於回杭州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