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等不及如善回家見奶奶最後一面，孫老夫人便倉促下葬，因為亂事逼近杭州的消息傳來，大家莫不驚慌地準備應戰，打不了的也得想法子逃命啊！沒人敢留著等賊人來掠奪他們。

自當今皇帝即位，百姓生活已大不如前，外有異國民族侵略、內有皇室積弱不振，再加上許多打著革命反正旗幟行掠奪之實的賊人，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

這天孫老爺拿出帳房裡的銀兩，把所有家眷家丁全叫到廳堂裡，他依照各家眷的人口數、各家丁的實際需求，一一發派銀兩給他們。

每個人捧著手中的銀兩無不疑惑地看著孫員外。

「拿了銀子快快回家去吧！外頭的時局是越來越亂了，趁著還走得掉的時候快回到你們各自的家吧！莫要整個宅子的人全死守在這裡，這個家就由我守著便罷！」

孫員外的弟弟和弟媳婦執拗不肯離開，說是孫家人再怎麼樣也該守在一起。一家人全抱在一起痛哭，更不用說一旁全哭成一團的小廝和ㄚ鬟們。

「老爺！我的家早沒了，我爹還是您給幫忙下葬的，得忠早認定自己生是孫家人、死為孫家魂，不管如何都要負起守護孫家一草一木、一人一物的責任。」

得忠噗通一聲跪倒在孫老爺面前，死活都不肯離開的想法十分堅定，但在孫員外的心裡，對於得忠他早有打算。

面對大家堅決留下的表態，孫老爺了解他必須有所作法，否則留下一窩人死守也無任何意義。

「如絮，妳把二叔、三叔他們送出門吧！得忠，一個時辰內把所有人都給我趕出去，只有你和如絮留下來，若是讓我看到你和如絮以外的其他人，我連你都趕！」

孫員外痛下決定，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他的房間，望著妝台上那支孫夫人生前使用的髮髻，孫員外的心比誰都難過，莫不若當年失去摯愛妻子的痛。

房門外是迎春、迎夏、迎秋幾個ㄚ鬟的嚶嚶啜泣著，就連得善、得福也不捨地隔著房門跟他喊話。

「老爺，我們聽您的話回家鄉去了，等時局穩定後，老爺若是願意讓得善回來伺候您，得善一定立馬回孫府，就等您一聲差遣了。」

「老爺，您要保重啊！得福先跟您別過了。」

孫員外狠下心腸，誰的話也不應、誰的面也不見，就這樣整座孫府宅院由喧鬧、悲泣，直到靜默。

日薄西山，窗外是一片的昏黃，少了這許多人的孫府，空氣猶如凍結般地死寂。

孫老爺跪在孫家列祖列宗牌位前，久久未曾挪動身驅，他就這麼定定地看著祖先牌位。一旁的得忠和如絮只安靜地侍立著，誰也不曉得該開口說什麼，因為對於明天，沒人敢說個準。

或許是跪久了，孫員外雙手扶在佛桌上欲起身時，竟有些許的無力和踉蹌，身子一個搖晃差點跌坐到地上，得忠見狀立時上前攙扶，並將孫員外安置於座椅。

這一落座，得忠才發現一旁的茶几上竟有一把利刃，這不該出現在祠堂的東西讓得忠心裡不禁略過一絲不祥的感覺。

「得忠，你到後頭打一盆水過來，越燙手越好。」

一肚子狐疑的得忠只能聽命行事，只是走一步便回頭望一次，諾大的祠堂只孫老爺和小姐二人，加上那把利刃，他真擔心會發生什麼事。

人都走光的孫家大院，就連灶上都是空的，漸近隆冬時節的天氣，沒了火的灶炕摸起來是格外冰冷，輕撫著膳房裡的每一個角落，早上還有幾個負責膳食的ㄚ鬟正忙進忙出呢！一旁的小廝也忙著挑揀賣菜大娘帶來的晨時採收的新鮮蔬菜。怎麼才半天光景，竟已人去樓空。

得忠快速丟了柴火到灶裡點燃，舀了幾瓢水進大鍋，他心中還繫念著祠堂中的老爺和小姐，生怕去晚了要發生什麼事了。只是鍋中的水仍然平靜無波，絲毫沒有燒滾的跡象，得忠急了，拿來竹管往灶裡柴火就是一陣死命地猛吹氣，就希望火燒得旺些，水快滾啊！

得忠一顆心猶如著了火似地狂急，因為他就是有股打心底竄出的不好預感，可鍋裡的水仍兀自毫無動靜，若是心裡那把狂燒的火可以用來燒滾眼前的水，得忠肯定願意把大鍋往心窩一擱，燒滾它。

急出了滿頭大汗，外頭是隆冬寒雪，屋內的得忠卻是汗濕淋漓。終於水滾了，也如老爺吩咐地備妥一盆子滾水，得忠三步併作兩步趕忙往祠堂奔去。

只是一踏進祠堂，得忠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一雙腳差點沒癱軟跪倒。

如絮小姐滿臉的鮮血、癱坐在地的老爺，和老爺手上那把沾滿鮮血的利刃。

就在得忠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孫老爺已經奔上前奪下他手中的那盆熱水，不由分說地兜頭便朝如絮臉上潑去。

「啊！」

來不及阻止的得忠只聽到諾大的孫府宅院迴盪著一聲悽厲的慘叫聲，久久無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