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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09 03:44:04瀏覽822|回應1|推薦41 | |
就這樣,鍾小憐在家獨守空閨已經過了兩年,那遠赴福建的蔡某卻連一個字都沒托人捎回來問候一下妻子,更別提寄些生活費回來了。因此,婢女阿容覺得這個新姑爺不靠譜,總有些為主母埋怨、抱屈的味道(註)。
鍾家的左邊有一個鄰居婦人名叫阿綫,是一名販賣珠花的寡婦、也善於打扮妝容。阿綫每天早上起來時都有機會遇到阿容,不免也會聊上個幾句,久而久之便也就熟絡起來,也因此漸漸的也與鍾小憐往來親近。阿綫善於說話(說實在一點就是比較八卦,註),與鍾小憐聊天,這話匣子一開往往從傍晚聊到半夜才打住離去。此外有些大戶人家想要購買鍾小憐的刺繡,也大多經由阿綫做為仲介接單銷售,阿綫也盡量為鍾小憐向買方談得了高於市價的報酬,多少也能幫助改善鍾家的經濟狀況。
日子久了,由於阿綫需要經常從鍾家大門進出,而鍾家也沒有辦法經常留個人看門等候,於是鍾小憐便決定在左側的院牆開一個門洞方便阿綫出入。遇到了颳風下雨的日子,阿綫沒能外出談生意,便也來陪著鍾小憐做做女紅、聊天解悶,漸漸的兩人關係更親密,有時聊天、手藝活兒做累了就睡在一起,幾乎就像是一刻也分不開的母女的樣子。
有一天,鍾小憐與阿綫一同站立在門口看著附近的孩子們模仿迎神賽會玩,突然有一名衣著華麗的男子從門前經過,見到鍾小憐時兩隻眼睛就緊盯著,連腳步都幾乎挪不了一步了。鍾小憐見狀,急忙轉身關上了門,與阿綫一起返回內室去了。
這名魯莽的男子是華亭縣(應是今甘肅省平涼市轄華亭市)的富家子弟,家中富有程度堪比漢朝的鄧通,就是生性好色,聽說江南的揚州多的是美人兒(註),便攜帶鉅資、千里迢迢的南下江南遊玩。只不過他覺得那些青樓之中的佳麗不過也都是些尋常美女,沒有能讓他看得上眼的。這天突然見到了身穿杏黃衫子、頭上挽著「拋家髻」、裙下一雙紅色蓮鞋艷麗引人注目的鍾小憐,頓時驚訝得以為是天上仙女下凡塵,心中暗自竊喜,自言自語道:
「今日才算不曾辜負這揚州風光啊(註)!」
但又不知道這名女子姓什名誰,是那家的姑娘,一時之間也無從打聽。
第二天一大早,這個富二代又前往鍾家門前晃悠,見左鄰的門開了,出來一名婦人,也就是阿綫。富二代認出了她就是昨日與那美人兒並肩站在一起的婦人,便急忙上前拱手作揖。阿綫見狀也回了歛衽禮,問道:
「不知這位儀表堂堂的大官人有什麼事嗎?」
富二代說:
「在下某某,華亭人,來此尋訪親戚,不料親戚出門去了不在家,只能暫住旅店等候他回來,但又厭惡那旅店環境吵雜讓我不能好好的休息靜養(註),聽說您府上還有空的屋子(註),還請您同意租給我一間房子,租金多少您儘管提出來,我不會計較的。」
阿綫貪圖這份租金,便也笑著問:
「租給你不是問題,只是我們窮人家沒有供使喚的僕人能為你跑腿辦事(註)」,這該如何是好?」
富二代說:
「不要緊,僕役侍從我自己有(註)。」
既然如此,雙方議定了租金若干後,富二代就先告辭離去。過了一會兒,果然有許多人,都是那富二代臨時雇用的挑夫,搬運著許多沉甸甸的行李隨著富二代而來,他身旁還跟隨著二名家僕,模樣都很是俊美。富二代就入住在阿綫家的東廂房,整日在房內看書、賞玩著鼎彝之類的名貴的古董(註),不曾輕易的走出房門。
有一天,富二代對阿綫說:
「阿姥(註)您守寡多年,膝下又無而女,未免也太過孤單寂寞。而我又沒有母親,因此我願意當您的義子侍奉您,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阿綫聽了之後非常驚訝的說:
「小官人怎麼突然這麼說,不怕折了老婆子我的壽嗎?」
富二代就當場跪在地上向阿綫「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同時改口稱呼阿綫為:
「乾娘!」
阿綫高興的伸手將富二代扶起來,此後二人便以母子相稱。但見富二代的房內擺設都是貴重的寶物,隨便一件骨董玩意兒都能價值百上兩銀子,桌椅、床榻上所鋪設的都是錦緞織繡,廚子烹飪的都是山珍海味,富二代就對乾娘阿綫說:
「乾娘有了我這麼一個兒子,後半輩子也就真能過上快活日子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懟」,音「對」,怨恨、埋怨。
註:「譚論」,談說議論。
註:「竹西」,也是揚州的別稱,因位於今揚州市江都區北方,原本是隋朝、隋煬帝楊廣的故宮、於唐朝改為智禪寺(又名竹西寺),因其氣勢雄偉故而出名。曾毀於兵災,雖也曾重修,在中共建國之後便將殘址完全拆除。
註:「二分明月」,古人認為天下明月共三分,揚州獨佔二分。原用於形容揚州繁華昌盛的景象。今用以比喻當地的月色格外明朗。
註:「養疴」,即養病。
註:「尊潭」,見「潭府」,尊稱他人的住宅。
註:「輶褻」,輕簡褻瀆(這樣的解釋感覺跟沒有一樣……)。 「輶」,音「由」,古代一種輕便的車。
註:「傔」,音「欠」,侍從。
註:「鼎彝」,古代宗廟中的祭器,上刻表彰有功人物的文字。
註:「阿姥」,從前對中老年婦女的尊稱。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續錄》
原文:
《夜雨秋燈續錄》.卷五.貨郎兒
邗江鍾儒士之女小憐,絕色也。 …… 至則門深閉,梨花撲落滿地如胭脂雪,階下苔花如錢,屐印無幾,握石扣再四,婢始出迎。 …… 擇吉成禮,青廬之中互相偎,熨貼萬狀,幾如翡翠之戲蘭苕也。 …… 女獨居,將兩年,郎無一字問閨中人。阿容頗以貧為懟。 久之有賣珠娘孀而善修飾者名阿綫,居左隣。晨起,恒與阿容攀話,因得親近女。阿綫善譚論,往往良宵談至夜午方去。大家索女刺繡者多由阿綫手,得資亦豐於外間。久之,終以守門無人,乃穴左垣為阿綫出入。風雨之日,漸與女抵足眠,愈親愛,幾不可須臾離。 一日,女偶同阿綫立門首看兒童學賽會,突一男子華服自門前過,雙睛凝視、足幾不能移,女急掩扉攜阿綫入。 男子華亭富家子,銅山金穴不殊鄧通,性愛漁色,聞竹西多佳麗,攜鉅資來遊。勾欄中人皆尋常脂粉,無許可者。是日突見女著杏黃衫子,綰拋家髻,裙下雙翹紅蓮吐艷,驚為天上仙娥下墮塵世,私心竊喜曰: 「今番方不負二分明月也!」 然不知誰家娘,無從間訊。翌又往,見左舍門啟,適阿綫出,知是昨與玉人比肩者,急趨與之揖。阿綫歛衽問: 曰: 「某,華亭人,至此覓親串不遇靜候之,又惡旅舍喧不能養疴,聞尊潭多曠宅,乞賃一椽房,值所不吝也。」 阿綫涎其資,笑應之曰: 「貧家無使令僕御輶褻,奈何?」 曰: 「傔從吾自有之。」 乃計值而去。斯須,果多人為之運箱莢,皆沉重;俊僕一亦姣好。遂居東廂,終日看書藉、評鼎彝,不輕易出門。一日,謂綫曰: 「阿姥孀也岑寂,未免可憐。某又無母,願侍膝下作螟蛉,不兩全乎?」 綫大咤曰: 「郎君一言,不怕折人壽算耶?」 某跪地叩有聲,遽呼曰: 「母!」 綫乃扶之起,由是如母子。視某室中皆貴重寶物,一玩好俱能值百金,几榻所被無非錦繡,庖廚所熾無非珍饈,每謂綫曰: 「母得某為子,可得下半世真快活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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