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唱罷，觀眾們期待著著看寇阿良接下來要表演什麼（註），但見寇阿良轉頭向帷帳中喚出二名鬼奴，一個頭大身短，一個頭小身長，雖然行走的動作很是緩慢，但是跨出的步伐卻是出奇的大，僅三步就已經走到了寇阿良前方，背對著寇阿良、看著滿場的觀眾，神情慌張的左顧右盼，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寇阿良朝著二鬼奴的屁股分別踢了一腳，二鬼奴這才回過神來，朝著觀眾們拱手為禮，然後安安靜靜的聽候寇阿良的指示。寇阿良說：

「你們露一手『梯雲術』，送諸位仙人返回天上，事情辦好了，晚上就給你們吃豬肉（註）。」

二鬼奴點了點頭。寇阿良又從帷帳中一個接著一個的喚出了十幾個小鬼，於是那個大頭鬼者站在最下方（註），小頭鬼站在大頭鬼的肩膀上，其餘小鬼們就像這樣魚貫的站了上去而登，重重疊疊的就像是堆疊了十二個丸子而沒有掉下來，就這樣疊得高高的直入雲霄，看起來真是好危險啊！

等到「梯雲術」施展完畢後，寇阿良起身向諸位仙女行禮並送客，眾仙女一起回以襝袵禮後，紛紛來到這鬼梯旁，依序搭著鬼肩攀登而上，一會兒之後就都登上了雲端消失不見了，只剩下這鬼梯還在。忽然，有一對有點年紀的男女闖進表演場地中，迅速出手一把抓住了寇阿良的頭髮並罵道：

「妳這個不知羞恥的死丫頭，竟然逃到這裡來了！」

當時秦二官正在角落幫忙收拾清點著觀眾們的賞錢，聽見場中的辱罵聲，抬頭望去見到那一對中年男女正是寇阿良的父母，想起寇父某甲曾揚言要打死自己，嚇得秦二官連錢都忘了拿，慌不擇路的鑽入了觀眾群中逃走了。而寇四娘夫妻倆只顧著捉拿責罵女兒，並沒有注意到秦二官，這才讓他得以逃逸而去。

之後，秦二官一路步行、乞討，終於回到了鎮江，抵達老闆某乙的商鋪門口。某乙正因為秦二官無故失蹤而急著托人到處打聽消息找人，生怕辜負了秦叔的託付，見到秦二官一身狼狽的回來了，趕緊安頓好後，詳細追問事情經過。聽完秦二官的敘述後，在商場上打滾多年、見多識廣的某乙不免也驚訝的說：

「這真是太危險了！你說的那些就是幻術啊。你若因此不小心死於那一家人的毒手，我怎麼對得起你叔叔？你暫且待在屋內幾日不要再外出，平復一下心情，我再讓安排事情給你去做。」

再說這寇阿良的父母此時已經加入了白蓮教，擔心女兒在外如此招搖太過引人注意，恐怕會讓官府盯上進而洩漏了秘密，這才火急火燎的一路追蹤而來將女兒綁著回家去。寇父某甲私下與妻子商量著說：

「這個孽種若不殺了，終究會將我們家的臉面都丟光了，這該如何是好啊？」

女兒畢竟是自己的心頭肉，寇四娘說什麼也不忍這麼狠心就這樣殺了自己的孩子，想了想，說：

「阿良再怎麼說也是咱們夫妻倆的掌上明珠啊捧在手中的。從前在開封的時候，也算得上是還清了前世債的孩子，如何能突然如此翻臉無情的對待她？況且『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阿良終究是要嫁人的，不如就找個適當的對象將她嫁了出去，也算是為你拔掉了這眼中刺，這樣處置好嗎？」

某甲也點頭表示同意。

恰巧寇四娘有一個中表姊妹的兒子名叫袁三小（註），是住在甘泉山的一個農夫，三十歲了還沒有成親，就派人去將他找了來，要要沐浴淨身、換上了新郎的冠裳，逼著他入贅成了寇阿良的丈夫。大婚三日後，寇四娘拿出一百兩銀子給袁三小，說：

「婚禮辦得匆忙草率，很慚愧沒能先準備好嫁妝，就用這筆銀子當做陪嫁吧。」

袁三小本就是個實誠的莊稼人，對此並無太多意見，既得嬌妻又有大筆陪嫁的銀子，讓袁三小感激的拜別了岳父母後，就帶著寇阿良騎著驢子返回甘泉山那裡去了。這件事秦二官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轉節」，指詩歌轉換節奏。

註：「　　」，音義待查，應同「彘（音「志」）」，豬。

註：「傫然」，形容重疊堆積的樣子。又形容頹喪的樣子。

註：「中表姨姪」，「中表」，父親的姊妹之子為外兄弟，母親的兄弟姊妹之子為內兄弟，合稱為「中表」。

「姨姪」，女子的姐姐或者妹妹的子女，即為姨侄或姨侄女。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續錄》

原文：

《夜雨秋燈續錄》．卷三．秦二官

康叔故里秦生，行二，人呼之曰「二官」，雖田舍郎，無餉黍肉相，風采秀逸，玉貌翩翩，喜著白袷衣，村婦之蕩者又呼之曰「秦白鳳」。

……

偶行隴上，見二官如玉山上人，忽星眸凝注不轉瞬，二官反俯首、頰殷然，女笑迎之曰：

「三年不見，詎意郎長成如此表表。」

……

將及半年，牧兒夜起飯牛，見二官室內燈燭煌煌，偷窺其窗。

……

次夕，女又來，攜小餚饌，碧酒盈尊作竹葉色，多方媚之，使盡一爵。

……

女不聽，卓午攜具至城隍山下，得坦處，袖出青紬幕，圍之約十畝地，女與二官均坐而鳴鉦，人如蟻集幾傾城，……

……

正轉節，向帷中喚出鬼奴二，一頭大而身短者，一頭小而身長者，行甚緩，步甚速，三步而已在女前，張皇四顧。女自後踢之，啞然無聲，拱聽號令，曰：

「爾呈梯雲術，送仙人返天上，夕以　　（彘）肉啖汝。」

鬼奴點首。女又一一自帷中喚出小鬼十數，大頭者傫然立，小頭者以足承其肩，小鬼魚貫均以次而登，纍纍然若壘十二丸而不墮，危乎高哉！女起送客，美女子襝袵而退。已而齊攀鬼肩，亦以次而登。少頃盡杳，惟鬼尚在。忽一翁一媼貿貿然來，遽揪女髮詈曰：

「淫婢不羞，乃在此耶！」

二官駭極，從人叢中馳去，蓋女之父母均蹤跡來，幸攫鈔未及見仇。

二官徒步乞食，仍回京口，達居停主人舍。主人正咨訪，問知其詳，曰：

「危矣哉！此幻術也。若誤斃毒手，何以對汝叔？且小住，定心神，再授以事。」

女之父母時己黨白蓮，恐女在外洩陰謀，故縛之以歸，私與婦計曰：

「孽種不殺却，終為門戶羞，奈何？」

婦大不忍，曰：

「吾女，掌上珍也。昔在中州，亦可謂還債子，何遽無情？且女大終適人，曷嫁之，拔汝眼中刺？」

其父以為然。

適中表姨姪袁三小，亦農居甘泉山者，年三十尚未娶。呼之來，澡而加冠裳，逼作贅婿。婚三日，卽酬以百金，曰：

「草草花燭，愧無粧奩，乞以此代。」

袁拜辭，攜女策蹇歸。二官亦不知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