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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3/27 00:02:07瀏覽772|回應1|推薦40 | |
當時,有一位原籍江西建昌府的書生李崇,年少尚未娶妻,因為避難而來到河北(註)。已經窮困潦倒至極的李崇本來打算前往投靠姐姐,但那個當官的姊夫一向不怎麼喜歡自己這個小叔子,去的話一定又會被姊夫白眼相向甚至刻薄羞辱,再看看自己阮囊羞澀,只剩下十兩銀子而已。實在想不出甚麼好辦法,就向另一位定居在此的同鄉某乙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某乙問李崇:
「你知道這裡有『雪裡紅』這樣一個人嗎?」
李崇說:
「不知道。」
某乙就將「雪裡紅」薛一娘擲骰招親的事詳細的告訴了李崇,並說:
「你何不拼了賭這一把,若是贏了則你立刻就成有錢人還得了個美嬌娘,若是輸了則再去找你的姊姊投靠也不遲啊。」
李崇思索了一會兒覺得可以,就說:
「行,就賭一把。」
某乙就帶著李崇去見薛一娘。
薛一娘見李崇容貌清秀神態俊朗卻穿著破爛的衣服,心中有些同情對方,就對他說:
「這個並不是一般的賭博遊戲(註),而是與婚姻有關的一種占卜方式(註)。只要上了場這麼一擲骰子,就絕對沒有後悔的餘地。我看你的十兩銀子對你來說很不容易,你何不好好的珍重?留著就好?」
李崇笑著回答說: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這個書生雖然窮,但也還不致於為了這麼一點銀子而顯露出乞討的模樣。」
短短的回答中言辭慷慨,語氣壯盛,已令佳人衷心佩服。
當磁盆中鏘然一聲,在座諸客齊聲叫好,薛一娘見磁盆中閃閃發亮的骰子,正是六個一點紅,而且散列成六角雪花(註)的模樣了。
薛一娘也很高興,嬌脆的呼喚了一聲,僕婢在台階下答應著,立即動手張燈結綵,點燃了一對如屋椽般的大喜燭(註),堂屋內鋪滿了地毯(註),各式山珍海味陸續擺上。婢女引導著李崇到一個偏僻幽深的小屋,讓他沐浴並更換了新衣;薛一娘也梳妝完畢,就在諸位客人們的見證下,與李崇交拜天地,完成婚禮。而李崇的同鄉某乙也就順便當一回婚禮司儀(註)了。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夜深(註)時,蹭到了一頓喜酒的客人們都已經告辭離去,一對新人也回到洞房。薛一娘大略的詢問了李崇的家世後,說:
「我既然已經嫁給了你,想聽聽看你的志願。」
李崇皺著眉頭說:
「眼下我一身落魄,去找工作常遭人白眼,頗為困難。然而當商人作買賣則我向來厭惡銅臭氣息,去當老師則我也不耐讀書人的清苦(註),真不得已的話,去當個小吏,或許還可以以身報國吧?(有這個想法可能與李崇所避之難有關係。)」
薛一娘聽了之後向李崇行了拜手禮,上前一步對他說:
「果然你不愧是我『雪裡紅』所中意的丈夫啊。」
就伸出了手臂給李崇看,並說:
「我還是處女之身,還希望夫君能憐惜我。」
在薛一娘的示意下,李崇沾了口水試著去擦拭那守宮砂卻擦不掉。李崇高興的對薛一娘說:
「起初看到妳那美艷的容貌時,懷疑妳只是個迎來送往的妓女(註);但有幸受到美女憐愛的福分的我,此刻才知道妳如佛池中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我對妳已然倾倒爱慕至極,一定一邊愛著一邊珍惜著妳。」
第二天清晨,李崇醒來,見身旁薛一娘手臂上的守宮砂,那紅點已然褪去就像是被清水洗乾淨一樣。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燕台」,指戰國時燕昭王所築的黃金台。亦泛指今河北省一帶
註:「樗蒲戲」,古代的一種棋類游戲,遊戲中用於擲采的投子(骰子)最初是用樗木製成,故稱「樗蒲」。
註:「秦晉卜」,「秦晉」取自成語「秦晉之好」,春秋時期,秦國與晉國世代聯姻。後泛指兩姓聯姻的關係。
註:「六出花」,花分瓣叫「出」,而雪花有六個角,故就以「六出花」為雪的別名。
註:「畫燭」,有畫飾的蠟燭。
註:「氈毹」,即氈毯,毛織的地毯。
註:「儐贊」,婚禮中的贊禮者。
註:「漏乍轉」,即「漏轉」,更漏轉換。謂夜深。
註:「氈寒」,原作「寒氈」,或作「寒氊」,指清苦的讀書人。
註:「章台柳」,「章台」原是戰國時期秦國宮中的ㄧ座台名,漢朝時該處成為長安城中一條繁華街道。因此地多妓院,後世就以「章台」為妓院等地的代稱。「柳」指唐朝、唐玄宗、天寶年間,章台街中一位姓柳的名妓。見唐朝、孟棨的《本事詩》以及許堯佐的《柳氏傳》。《柳氏傳》白話版見《小小說 – 柳氏傳〈上〉、〈中〉、〈下〉》。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錄》
原文:
《夜雨秋燈錄》.卷三.雪裡紅
北里非相攸之地,勾欄無立節之媛,然未可以一概論者。
昔京都有薛氏女,貌絕豔,攜一婢一嫗,賃宅以居。 …… 眾曰: 「妙哉!是真別樹豔幟,而另繫赤繩者。」 …… 時江建昌李生名崇者,年少尚未娶,避難走燕台,落拓殊甚,將往投阿姐某宦宅,向為姐夫所惡。然守囊之銀,僅僅十兩。計無出,謀於同鄉某,某問曰: 「子知此間有『雪裡紅』乎?」 曰: 「不知。」 仍告所以,曰: 「曷拼與一戰,捷則立地成富耳,負則尋女未遲也。」 生曰: 「善。」 浼導之往。 女見其貌清俊而衣襤褸,心憐之,曰: 「此非樗蒲戲,乃秦晉卜也。登場一麾,絕無翻悔。觀子十金良不易,盍珍重?」 生笑曰: 「卿亦過小覷人矣。書生雖貧,量不致為些須露乞兒態。」 言辭慷慨,其氣熊熊,已令佳人心折。及鏘然一鳴,座客齊鳴彩,視甌中燦燦者,成六出花矣。女亦色喜,嚶嚀一聲,階下應,即時結綵,燃兩畫燭如椽,氈毹滿堂,水陸新進。婢子引生入曲室,沐浴更新衣;女亦妝竟,偕之交拜,同鄉某宛儐贊焉。
至漏乍轉,客去,歸洞房,女略詢家世,即云: 「身已相從,願聞郎志。」 生顰蹙曰: 「一身落魄,去就頗難。然為賈則素惡銅臭,為儒則不耐氈寒,無已,其一行作吏,尚可以身許國乎?」 女襝衽而前,曰: 「是尚不愧為紅之夫也。」 旋以臂紅示生,曰: 「妾尚女兒身,唯夫君憐之。」 生以唾拭之不去,喜曰: 「皮相者,疑卿為章台柳;福豔者,知卿是佛池蓮。僕心醉矣,且愛且憐。」 明晨,視紅褪如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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