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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5 00:01:48瀏覽715|回應4|推薦54 | |
這年秋天,南宮認庵回到浙江參加鄉試,獲得了「副榜貢生」(註)的資格。既為兄長又身兼老師的郁訪對於南宮認庵短短數月便能有此成績感到很是高興,擺設了筵席為他慶賀,席間鼓樂喧天,通知上榜的帖子還被郁訪特地用泥金貼封在牆上展示給賓客們看。郁訪舉著酒杯對南宮認庵說:
「你有了功名,年紀也才二十一歲,該打算唱唱《朝飛雉》了吧(指娶妻,註)?」
南宮認庵說:
「弟弟我很早以前便與人定了盟約,一直癡心等著她。」
郁訪說:
「那不如由愚兄我代為幫你找到那位佳人,就算當你的縣令夫人,如何?」
南宮認庵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已經有婢女、老媽子簇擁著扶了一位蓋著大紅喜巾的新娘子出來,郁訪說:
「選日不如撞日,今日你們就拜堂成親得了。」
說著便親自擔任司儀主持婚禮,新娘子依言交拜,被打鴨子上架的南宮認庵不知所措,只能希哩糊塗的伸手挽起新娘並回拜,隨後便由二名拿著畫燭(燭身畫有喜慶圖案的蠟燭)的婢女在前引導,將這一對新人送入洞房,郁訪還親自將門給鎖上,臨走前還對著屋內說:
「今晚你就好好的報恩,千萬別再怨我夫婦害了你啊。」
到了夜深人靜時,南宮認庵忍不住掀開了新娘子的紅蓋頭巾的一角偷看,只見紅粉露垂,香肩玉削(都是形容美人的用詞),再仔細一端詳,則覺得那新娘子的確很像娟奴,就低喚的說:
「青天白日。」
新娘子一聽,淺淺一笑的說:
「你這個悶葫蘆終於被打破了!」
南宮認庵聽到了娟奴的聲音,又驚又喜,一番詢問之下,這才知道原來先前在尼姑庵遇見的美人就是郁訪的妻子,也正是當年寫信委託娟奴送信的那位秦家小姐秦貞璞。郁訪收到未婚妻的書信與資助的財物後,不負所望的考取了狀元,風光返鄉迎取秦貞璞,兩人已經成親二年,夫妻間非常的恩愛。
那日娟奴與南宮認庵重逢,回家後便將事情的始末告訴了秦貞璞,秦貞璞就將之轉告了丈夫郁訪。南宮認庵之所以能得中「副榜貢生」,除了南宮認庵本身的學業程度雖未能上榜但也屬上乘,又靠著郁訪從中斡旋疏通了關節,才讓學政官員將之錄為副榜人選。之所以在二人重逢後沒有馬上安排娟奴與南宮認庵成親,也是怕因此耽誤了南宮認庵的學業與功名啊。
春宵一刻值千金,既然新娘子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娟奴,南宮認庵也就無所顧慮,歡歡歡喜喜的與娟奴喝了交杯酒,放下了帷帳就爬枕頭山鑽棉被洞滾床單去,才發現娟奴依舊守身如玉,仍是處子之身。
第二天,南宮認庵與娟奴前往拜謝郁訪夫婦,郁訪這才將所有的細節都交代了,並說:
「你能遺金不拾,我也為你保全了娟娘(此處稱呼改「奴」為「娘」,也代表了娟奴的地位已經不是僕人了)的完璧之身等著你來領取啊。」
從此以後兩家人來往密切(註),親愛如手足。過了不久,南宮認庵按照慣例前往吏部參加選拔,被派往揚州擔任司馬之職,就帶著娟娘一起前往赴任。
南宮認庵也從不避諱談及自己的出身經歷,也常對他的同事、幕僚們說:
「沒想到這黃榜之中,也會有如我這般曾經住在卑田院(原是佛教僧人收留老弱殘疾者的地方,後引申為乞丐收容所)中的乞丐啊!」
懊儂氏(這多半是原作者宣鼎的筆名)評論此事,說:
從前有個身穿皮裘的有錢人說:
「我豈是個會撿他人遺落錢財的人嗎?」
然而遇到如此類「高人」的拾金不昧之事很容易,但是遇見乞丐也能如此就很不容易了。至於美色當前,還能懸崖勒馬,此等功夫尤其不容易。南宮認庵真算是個大丈夫啊!也難怪老天爺會因為他深厚的德行而給予他如此豐厚的報償。
我願普天下的男兒,無論富貴貧賤,應當人人都寫下「青天白日」四字當做座右銘,時時警惕、激勵自己。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副車」,是清朝時期鄉試的「副榜貢生」。而「副榜貢生」是由各省學政在鄉試錄取名單外,增列優秀落榜者編為「副榜」,相當於今日的「增額錄取」。
註:《雉朝飛》是古琴的樂曲。根據《重修真傳琴譜》記載,此曲是戰國時期齊國的古琴家牧犢子,根據齊宣王時的處士泯宣所作的《雉朝飛歌》: 雉朝飛兮鳴相和,雌雄群飛於山阿,我獨傷兮未有室,時將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有感而發而創做了此曲。
註:「秦越一家」:春秋時的秦國與越國,一在西北一在東南,兩個國家相距很遠不大往來。後以「秦越」比喻兩方疏遠,反之,「秦越一家」則就代表原本疏遠的雙方如同一家人般的往來密切。
改編自 《夜雨秋燈錄》
原文:
《夜雨秋燈錄》.卷一.青天白日
浙人南宮認庵,以字行,幼隨父琥宦於粵,清廉,窮其橐。 …… 少頃,婢返,面色灰死,倉皇覓榛莽間,不得,仰天歎曰: 「奴死不足惜,負主人托,奈何?」 …… 三日後,偶經園外,遠聞鶯聲,喚曰: 「來乎!」 …… 至三十五日,丐如故,走告相者曰: 「眸子權寄尊龐一宵穩。」 …… 又一年,心不忘叔,一人渡江,搭航船,至中流,風大作,浪如山立,霹靂大震。 …… 偶倚白板閒眺,見一美人,乘香輿,隨僕媼;復又一婢,乘下澤車,貌酷似娟。 …… 是秋回浙中副車,訪開筵為賀,鼓吹大作,泥金署牆,把酒向南曰: 「君貴矣,芳年二十有一,尚欲歌朝飛雉耶?」 曰: 「弟有舊盟,癡心拱候耳。」 曰: 「愚兄代覓佳人,為君權署縣君,何如?」 言未已,即有婢媼扶一美人,出與交拜,南不知所措,挽之拜,兩行畫燭送入洞房,親為反扃雙闥,臨去顧內曰: 「今宵好報恩,毋再怨我夫婦累汝。」 漏靜,揭巾微睨,則紅粉露垂,香肩玉削,頗似娟,亦低喚曰: 「青天白日。」 新人微粲曰: 「悶葫蘆打破矣!」 南聞之大喜,始知尼寺美人即妻,當日寄書人也。夫貴,娶已兩載,極敦愛。娟重見南,始為貞述南來訪始末,貞為訪述。副車之中,賴訪力夤緣關節,始獲雋。其所以不即以娟與之者,恐誤讀耳。少頃,入幃綢繆,猶處子。. 明日謝,亦謝。至是始道破。曰: 「君遇遺金不拾,僕亦留全璧以待也。」 從此秦越一家,親愛如手足。南旋即援例謁選,官揚州司馬,攜娟娘去。頗不自諱,每謂僚佐曰: 「不圖黃榜中,亦有卑田院中乞兒也!」
懊儂氏曰: 昔披裘人云: 「僕豈拾人遺金者哉?」 然高人遇之易,乞人遇之不易。至美色當前,懸崖勒馬,此等功夫,尤不易。偉哉南宮!宜乎蒼蒼者,報以厚德也。吾願普天下男兒,無論富貴貧賤,當人人書「青天白日」四字於座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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