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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芥川龍之介短篇選粹‧輯四》(〈遊記〉)
2021/03/14 06:24:30瀏覽605|回應0|推薦9
Excerpt:《芥川龍之介短篇選粹輯四》(〈遊記〉)

二十九歲的芥川龍之介從一九二一年 (大正十年) 三月下旬到七月中旬,以《大阪每日新聞》報社特派員身分前往上海、南京、九江、漢口、長沙、洛陽、北京……等地旅遊。回日後寫成〈上海遊記〉(一九二一)、〈江南遊記〉(一九二二)、〈長江遊記〉(一九二四) 、〈北京日記抄〉(一九二五) 及〈雜信一束〉(一九二五);集結成《支那遊記》於一九二五年由改造社出版。
芥川的上海描寫由二十一個小單元組成,將一連串互不相連的空間重新組合,讓讀者身歷其境,穿梭都市迷宮。芥川或採素描法,或將焦點鎖定某一場所。文本的空間描述,常是芥川印證古典文本中的想像中國與現實中國的媒介。
——〈解析:上海遊記

比起太宰治的《津輕》,雖然沒有特別喜歡芥川龍之介的這本遊記,但這些作品總是記錄著一個孰悉中國文學的日本作家如何看待新建立的中國。

略摘要兩段遊記的部分內容讓大家欣賞。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728761
芥川龍之介短篇選粹輯四(遊記)
作者:芥川龍之介
原文作者:Akutagawa Ryūnosuke
譯者:管美燕徐雪蓉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6/09/21
語言:繁體中文

芥川龍之介唯一一次出國,就是前往中國,《芥川龍之介短篇選粹輯四》便收錄了他最重要的3篇遊記,分別是上海、江南及長江的見聞錄;遊記一度被認為對當時的中國充滿偏見,裡頭提到的淨是落後、不堪入目也令人無法忍受的中國風景。然而研究芥川的中日學者卻漸漸對這些遊記有了更現代、不同以往的觀點,除了芥川筆下的中國,讀者更能從譯者的解析中看見文本研究的變化與嶄新詮釋。

Excerpt
〈上海遊記〉

二十一、最後一瞥

村山君和波多君離去後,我一個人叼著菸來到了鳳陽號的甲板。在燈火通明的碼頭上幾乎不見任何人影。對面街上一棟棟三、四層樓高的磚瓦建築矗立在夜空中。就在此時,一個苦力正好從眼前的碼頭走過,在地上投射了清晰的身影。跟著那個苦力一直走,應該就會走到我曾去領取護照的日本領事館門前。
我沿著安靜的甲板向船尾的方向走去。從這裡往下望去,在面對外灘的馬路上街燈閃爍,從這裡不知是否可以看見橫跨在蘇州河口、白天車馬絡繹不絕的白渡橋?那座橋下的公園裡,雖然看不到嫩葉新綠,但是看得到有一片樹林綠蔭。前一陣子去那裡時,我在白色噴水的草地上看到了一個穿著 S. M. C 工作服的支那駝子正在撿拾著菸盒。在那個公園的花壇裡,在炫爛的燈光中,不知鬱金香和黃水仙是否正盛開著?穿過那裡往對面走去,應該也看得到有大庭院的英國領事館與正金銀行。沿著河川從旁邊直走再左轉進入小巷子,應該也會看到蘭心大劇院 (Lyceum Theater)。在劇院入口的石階上或許還貼有滑稽歌劇 (comic opera) 的廣告看板,不過,劇院前面一定已經沒半個人了。此時,有一輛汽車沿著河岸直直地駛來。玫瑰花、絲綢手絹、琥珀項鍊——這些東西在我眼前一閃,馬上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想必是去卡爾登咖啡  (Calton Café) 跳舞了。在寂靜無聲的大街上,不知是誰哼著小調拖著腳步聲走過。Chin chin Chinaman——我把菸頭丟進了昏暗的黃浦江中,慢慢地走回了船艙。
船艙裡也不見半個人影,只見鋪著絨毛地毯的地板上蘭花盆栽的綠葉閃閃發亮。我倚靠在長條椅上,沉浸在漫無邊際的回想中。在見到吳景濂氏時,在他那顆留著一分長的大平頭上貼著一塊紫色的膏藥。他自己十分介意地說:「因為長了個膿包。」那個膿包不知好了沒?與醉步蹣跚的四十起氏走在昏暗的大街上時,剛好就在我們的頭上有一個正方形的窗子,燈光從窗裡斜斜地射向雨幕低垂的夜空。一個年輕的支那女子有如小鳥一般從那裡往下凝視著我們。四十起氏指著那個女子說:「那個就是廣東妓。」也許今夜那個女子也依然會從那個窗子探出頭來吧?!——當我們搭著馬車輕快地行駛在綠樹如蔭的法租界區時,看到很遠的前方有一個支那的馬車伕正牽著兩頭白馬往前走,其中一匹白馬不知為何地突然倒在地上打滾。同行的村田君的解釋消除了我的疑惑:「那是馬在搔癢。」——我一邊回想著那些事,一邊伸手到西裝口袋裡去掏菸盒。然而,我掏出來的不是埃及牌的黃色菸盒,而是昨晚忘了投入的支那戲劇的戲單。同時,從戲單裡不知什麼東西掉落地板。不知什麼東西——一瞬間之後我拾起了一朵枯萎的玉蘭花。我嗅了一下,但是玉蘭花已經沒有任何香味,花瓣也已經呈現褐色。「玉蘭花、玉蘭花」——曾幾何時,那個賣花的叫賣聲早已成為追憶,這朵玉蘭花曾經別在南國美人胸前綻放著芬芳的情景也已如夢一般成了過往雲煙。我擔心自己一個不小心就陷入多愁善感的危險之中,於是順手把枯萎的玉蘭花丟到了地板上,然後點燃一支菸,開始讀起小島氏在臨行前送給我的梅里斯托普斯的書。


〈江南遊記〉

四、杭州的一夜 ()

這條大街的兩旁,羅列著燈火通明的店鋪。但因人潮稀疏,一點兒也不覺得熱鬧。而且因街道寬闊,更顯出中國新開發區的寂寥。
「這就是城外的大街——路的盡頭就是西湖了。」
坐在後車上的村田君,這樣對我說。西湖!我一聽,立刻往路的盡頭看過去。但就算是西湖,深鎖在暗夜裡,一樣是沒有用。倒是涼爽的風從遠處的陰闇中,輕拂上我的臉龐,讓我有種來到月島附近欣賞陰曆十三夜月色的錯覺。
車子又行了一段路,終於來到西湖岸邊。那裡有兩、三家燈火通明的大旅店,但也如同剛才的一樣,只為四周平添寂寞罷了。淡白色的街道左邊就是西湖,一整面的湖水靜謐而幽闇。偌大的街上,除了我們兩台車以外,連隻小狗的影子也沒有。我遠望著白日般明亮的旅館二樓裡婆娑的人影,想到晚餐、床鋪、報紙之類——總之。就是貪戀起「文明」來了。然而,車夫依舊拉著車,不發一語地往前跑。四周依然杳無人跡,而這條路不知何時才到盡頭。至於之前的旅館,早已被遙遙拋在後面了。此時此刻並列在路邊的,唯有像是楊柳的植物而已。
「喂,你說,新新旅館還很遠嗎?」
我回頭看了一下村田君。他的車伕即刻揣摩出我的意思似的,搶先回答說:
「十里!十里!」
這下我突然感到很沮喪;還得走上十里,豈不是還沒到新新旅館,天就要亮了嗎?這下可好了。今晚看來要挨餓啦。我又不爭氣地對村田君說。
「竟然還要十里?我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啦。」
「我也餓了。」
車上的村田君雙手交叉在胸前,恬然自在地抽著中國香菸。
「區區十里沒什麼啦!是指中國的十里——
聽了這個我才放下心來。不過,隨即又感到消沉,因為就算六町做一里吧,十里也要六十町啊!忍著肚子唱空城計還得在夜裡搭車搖上日本的一里多距離,任誰都受不了這種行程。為了排遣失望。我開始一一複誦之前學過的德文文法。
當我從名詞背到強性動詞變化時,無意間向四周一看,發現不僅路變窄了,兩旁的樹木也比之前的茂密。樹林間縱橫交錯的大螢火蟲,正發出不可思議的光芒。螢火蟲是俳諧的夏季季語,但現在才四月,光是時間點就令人不解。或許因為四周極暗,使得螢火蟲的明滅好似鬼燈閃爍;這藍光如鬼火般,令我毛骨悚然。與此同時,我也沉浸在一種羅曼蒂克的氛圍裡。但最要緊的西湖夜色,卻似乎隱沒在房子和其他東西後面。馬路左邊的樹木背後是整片的土牆。
「這裡就是日本領事館。」
當村田君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時,人力車突然出了樹林,開始往平緩的下坡路走。不一會兒,便看見了微明的水面。西湖!直到此刻我才真有到了西湖的感覺。細長的月光從雲朵的空隙流瀉而出,灑在薄霧茫茫的水上。而斜斜橫亙在水面上的,一定就是蘇堤或白堤吧!堤上拱起的三角形,就是知名的眼鏡橋。這美麗的銀與黑,在日本到底是不可能看到的。我坐在搖晃的車上,不自覺地直起腰身,一直著迷地看著西湖。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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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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