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為李潼最有情有意的好朋友童慶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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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潼的病況時好時壞，2003年起他又恢復一些藝文活動。八月間，由羅東高中主辦的宜蘭縣高級中等學校耳聰目明文學創思營，李潼是主講老師，特別邀我與會，我很高興有機會參加，與創思營的講師及學員們互相切磋。

直到2004年上半年，李潼的精神好到讓許多友朋以為他走過了生命幽谷，來信時，曾寫說「有人懷疑我的『和信之行』有詐，頻頻刺探入院細節。」又轉述中興新村一位朋友在詳察他的神色行舉后，大叫一聲：「嘜假啦，生病？那我們怎樣！」我也曾在給他的信中寫道：「看到你那麼活龍活現的，做了那麼多次的化療，還保有一頭濃密烏黑的頭髮，真是令人懷疑那些醫生是否誤診了，但願這一切都是老天想嚇唬嚇唬你的。」

實際上，他仍一直被醫院追蹤「列管」著，經常要回醫院治療，但他總是樂觀以對的認為：「既然給病魔聞到了，那就闖它一闖，迂迴前進，生命又一次轉彎，說不定另有光景。」這時期，他也試著做些民間療法。聞說香蕉蕊熬汁當開水喝，有利抑制某部位的癌細胞生長，他想到在香蕉王國旗山長大的我，比較有法子找到並供應香蕉蕊。我想起以前蕉園到處躺著這種自蕉株上摘除下的東西（在蕉串長成一定程度後，得摘除蕉蕊以利收成），義不容辭打了包票，表示絕對可充份供應。實際上沒有我想像中的容易，一方面非香蕉生產旺季，一方面旗山植蕉面積大幅縮水，我託住六龜大津的大姊及住旗山圓潭的大哥兄嫂分頭找，大姊說一時找不到，大哥那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二十粒，用宅急便託運上來，李潼一家便多了剝蕉蕊熬汁的「家庭作業」，做一次可喝上半個月。寄過幾次後，大哥忽然也檢查出得了癌症，北上治療，我改託同學May的二弟繼續供應。這汁液非常難入口，李潼忍著喝了幾個月，覺得效益不彰後停止服用。

就在這年的下半年，他的病情似乎急轉直下，急診入院有時還得動用呼吸器。

12月5日他來信說，這次療程讓他元氣大傷，多來信，暫無法電話交談。曾說過「太愛寫了，沒法度」的他，此時也難得露出疲態，他寫道：「《農家妹子》好看（註），寫序一事，竟如窗樓外冬颱，令人炫惑起來，主要忽覺寫作能量給颳跑了，給幾十針劑和副作用的焦渴乾縮不見了。」我忙回信說，那篇序文無需急著動筆，因為出版事宜尚未去進行，不急，要他安心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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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潼寫得一手工整又有型的字，他數百萬言的創作皆為手寫，不假電腦。

12月11日，收到他一封寫滿兩張信紙的信，開頭就先寫一段約兩百字對《農家妹子》的評介，還說「此段代保留，將來可續序」。接著又寫了一大段有關我那只有小學畢業，只受一年中文教育，高齡七十有餘的大姊，在我鼓勵下，自己用電腦打字寫出一本「自傳」－－《山居歲月》（正式出版後易名為《內山阿嬤》），李潼讀後覺得寫來逗笑有趣，說「真有益養病」，信中對我老姊鼓勵有加，並不忘給她一些指導。我影印一份給老姊看，她說反覆拜讀了不知多少次，讓她感動到不行（李潼走後，她更是每讀必哭，而最讓她感到遺憾的是，18日託宅急便從大津送了一箱她自己種的頂級蜜棗要給李潼嚐鮮，可李潼在棗子送到的19日當天，卻急診送醫再沒醒來過）。可不是，一位病痛纏身的人，可說自顧不暇了，竟仍強忍痛苦，毫不吝惜的把他的關懷廣佈人間，他真真是活菩薩啊！

雖然他在信末帶著少有的沮喪語氣寫著「養病無日月，寒盡不知年」兩句話，我想他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挺過去。怎奈，這封信所言種種，竟成了絕筆。12月19日晚上接到童慶祥的電話，告知李潼住在羅東醫院加護病房，情況甚危急，可能翌日一早就要帶他「回家」。我說隔日會趕去羅東探望他，也打電話知會一下不久前我們曾相約要去看李潼的林枝旺（後來被一場莫名其妙的冬颱打亂了行腳，李潼婉拒我們前去看他）。

12月20日一早，我趕去羅東，在火車上我不斷祝願著，希望能在李潼拔去呼吸器前見他最後一面。快到宜蘭時，接到童慶祥的電話，說李潼往生了，腦門像遭雷撃般，轟然一陣暈眩，隨即眼淚潰堤，久久無法收拾。

 

雖未能見李潼生前最後一面，但也在他府上，跟林枝旺夫妻及一些聞訊趕來的友人，默默地與他親愛的家人陪守他半日。李潼，我們知道你壯志未酬，您還有好多好多感人的故事要寫，離去的腳步一定多所不捨，但你留給人間數百萬言的好文章及至情至性，已然成了典範，您已寫下歷史，是永遠不會為人所遺忘的。您且安息吧。

 

【註】《農家妹子》為筆者以早期農家生活樣貌為寫作主軸的散文集。我曾先試寫幾篇請李潼過目，他提供了一些寶貴的意見。這本書後來通過「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評鑑，獲得一筆優渥的贊助創作獎金。李潼答應日後出版時，為我這本新書作序。

（原載 2005年夏季號 兒童文學家）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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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潼告別式上展示他生前所用的寫字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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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潼著作書影，留下可觀的文化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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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潼雖已辭世，其夫人祝建太老師（右二）仍不遺餘力為他整理遺稿予以出版。

  

               ~~謹PO此文悼念作家李潼逝世五週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