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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18 21:56:44瀏覽3883|回應0|推薦0 | |
我在市區的高速公路上 沿著最內線的線道急馳。近中午時分,高速公路不太擠,車子可以開得很快,雖然開得快,心裡卻意怏怏地毫不愉悅,事情一樣樣都不順利,無法輕鬆快活來。只覺著活著真是像人們說沒意義的事,而且如今已到了不惑的年紀還在為前程奮鬥,一無成就,生命在消逝,感觸愈深。來美這麼些年來事情卻從來不圓滿,我的一生是枉費白搭。
小心地看著路邊跟對面分道的水泥或金屬分道椿,我貪快老喜歡開內線,可又一直還害怕過份貼近分道牆籬,老耽心會逾過黃線。所以開內線時,老不由己地要貼近右邊白色分道線,以致老覺得右邊來車會不免常嫌我太靠近邊線。不知怎的我老擔憂會擦撞分道牆,雖是從未有過的事,可麼多年來,都不曾習慣。 我老覺得擔也不是沒緣故的,分道牆上是不斷有擦撞痕及車轍軌跡。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最內線,老望著不斷浮現延續的隔道牆,擔心貼近會擦碰大家都免不了,只是我可能太強調了,所以一直永不下心來。萬一擦碰上會怎樣?馬路上卡車的轍痕經常延伸老遠,直衝出高速公路。相信七八十哩的速率下,應很容易車毀人忙,真實情況並不能確定是否一定會傷亡。我所有的印象都來自電影,銀冪上總是車子翻覆,非常戲劇化地劇烈滾翻,著火+--+**燃燒然後爆炸,會那麼誇張嗎?看到的現場情況似乎沒有爆炸的,也難得見起那麼大火,起火倒是常見,但似乎人死在車裡面得更容易。 我胡想半天,有點失神,不由再加緊注意路面。後面一輛車子飛快追馳上來,開得那麼快,一晃就浮現在後照鏡上我的車尾後端。這傢伙準是併命三郎,他不閃走,直跟著我的車後面。幹什麼?要我讓路給他不成?果然,竟還對著我閃燈,逼我讓道到右線去,我瞄了一下儀表板,我的速率已高達八十英哩,他還要多快,他為什麼自己不會飆右線超我,沒理由讓道給他。什麼樣的公路癲子,那有這麼霸道地要人讓路給他? 我試著不看後照鏡,不睬他,然而這傢伙可惡得緊,不但大爺似的不從旁邊超越,竟然還緊貼上來黏住我車子尾端,這是什麼人啊?幫派份子? 哪有這麼急燥?旁邊路空著為什麼自己不去,高速公路是他家開的嗎?我想右腳輕觸剎車一下,讓尾燈亮紅一下,嚇唬他。但我還沒那麼冒失,不能不顧慮後果,誰知道他是不是個駕車駛過打黑槍的,電視上駕車槍擊,亂槍誤殺報導太多了,可不想碰上,到時被追上來打上一槍,可不上算。 我雙手緊握駕駛盤,加速越過右線的兩輛車後,打出右轉燈,小心讓到右邊來,後面那傢伙的寶馬跑車加速唿哨而去,時速顯然超過一百多哩。這傢伙真像是流氓!其實大可不必讓他,沒有理由被他逼著就讓道給他,違規超速還這橫橫強八惡。 那輛車是寶馬跑車,這個窮蛋還開新型寶馬,一定是毒販,只有販毒的才這樣視死如歸。像他這樣子不計速率橫衝直撞,應該到歐洲去開無速限公路,美國高速公路的速限雖已提升,可大家超速得更厲害,應可趕得上德國公路上的速度。平常公路警察雖不足,可有時逮起來超速也蠻兇的,高速公路沿路邊上不時接二連三見到超速被逮的。德國高速公路是不設速限,他們政府一定是基於人們本身安全意識不會冒著生命危險把車子開到不能控制的速度。 車子奔馳向前,念著那人逼我讓路給他扶搖而去,頗不豫,其實大可不必讓路。有點遺憾,甚至厭惡自己不去頂住他不讓路,我不應怕他嗎?不會,他不能把我怎樣,我只要有意激怒起來,可以跟他將到底。眼前情緒低落,一切都覺著沒意思,反而有點害怕自己意氣一來,真會弄個急剎車整他,其實我膽子小,要發怒也是裝出來的,我總清醒得很,永遠忖度情況可否撤野。但也真不是不害怕故意存心生氣,很難說就不會做作出可以跟他同歸於盡的態勢。是嗎?同歸於盡!我是可以撞死他,或不撞死他,同歸於盡或者不至於,我已漸覺活得不耐煩了,若不在意死,有什麼會不行呢? 想起同歸於盡,剛才的景象,立即讓我想起當年在餐館打工時乘老周的日產老鴉車去上下工的情形。有人說他性子剛烈,在公路上老美若惹上他,他立刻就要撞過去跟人併命。我先不知厲害,那時自己還沒車,覺得住得就近能坐便車,豈有不好。但後來終於領教了,有次上工我坐在他旁邊,後面一車幾個美國少年,無故嫌他車開得慢,擋著他們的路,路一寬立即自後面衝上來並排挑釁,一看是兩個老中,馬上比中指喊「fuck you !」,之外,更是以勢凌人放肆地張口辱罵,我們聴不懂罵什麼,嘰嘰呱呱吼出些大概是種族侮蔑的咒罵,尤其開車那個更是不斷朝我們張牙舞爪地比手勢。老周二話不說,不管三七廿一方向盤一打硬要側向追撞過去。那些美國痞子趕緊急閃。老周要跟他們併命,這批混蛋可嚇得忙不迭底急忙鼠竄。 老周發癲似的猛催油門,非要衝上去撞他們。 我趕忙拖住他,在一旁大喊: 「好了!不用衝了!都跑掉了」 他恨恨咒罵: 「你白鬼有多了不起,中國人好欺侮嗎?老子一命換你幾條命。」 「夠了!撞死他們有什麼用?」 我一面喚他清醒過來,一面不由撫著胸口,抱怨他: 「你要撞死他們,不必拖我一道撞上去,我可好不容易來到美國,沒必要斷送在馬路上。」 他平靜下來,但仍嘴硬。 「怕死就甭坐我車。」 「不是怕不怕死的問題,而是沒有必要這樣幹?」 「士可殺,不可辱。他們這樣岐視侮辱我們,我為什麼不跟他們同歸於盡。」 「你很不中國。」 我只有這樣講他。 「中國人也不盡像你這樣。」 他很有理似的,我沒再辯,他既然死都不怕,我還能爭什麼? 他認為我怕死。我怕死嗎?是啊!想來我當然怕死,雖然也裝著不怕事,其實我最怕死了,但是人人都怕死,不怕死,如何延續保命下來。只有他這樣一衝撞就併命的才不怕。我雖怕,但是我也有我的原則,像他那樣重不動像犯了腦充血般直衝過去送命,我絕不願意,我才犯不著併命,哪能這樣不明不白地送命?我雖然裝得像個人樣,可是一向怯懦,裝得像模像樣,也只求明哲保身,絕不輕易涉險。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貪生怕死求得了什麼?什麼也沒求到,明哲保身一輩子,也不過健康無礙而己。 現在確切感到情況不同了,是不一樣,人生已有走到頭的感覺,沒有前途的人生 ,活著沒什麼大意義,死不死也一點也不在乎,厮混這麼久,沒什麼大不了,我已經活過頭了,有時候想開了真寧願去死。 若能就此倒下,也未嘗不對。我已快活到盡頭了,沒早先那樣非得一意謹慎小心地維護身體與生命。該試的該努力的大致都做了,混到眼前仍然兩手空空,賴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搞頭。振作精神與命運鏖戰,或保持清明警戒狀態來對抗世界都是極度累人的事,砍瓜削藤地掙扎上前壓倒所有一切人出人頭地,人生是永無止境地戰鬥。 真的,什麼也不用做最好,真沒有必要一直活下去,撐著不倒到底為的是幹什麼?所謂歡樂愉悅都是憧憬,憧憬看穿進去,到了底,沒一樣值得人們奮鬥拼搏。終於憬然如果能就此倒下,遠較掙扎著活下去輕鬆自在,而且是真正能舒一口氣的工作,如果放棄在人群裡掙扎拼搏賺錢出人頭地也算是工作的話。 這麼些年來,讀書、工作雖一無成就,可是已盡我所能將所有時間力氣都投入了,如果不說是全心全意地奮鬥,也不能說不是始終不離地耗在上命,至少是盡心盡意地做下來。然而都只是過眼雲煙,渺茫得無處留痕。我又疲又累,如此掙扎併手抵足地拼搏不能再不當回事地豁下去,孜孜矻矻怎麼也不會搞出名堂的。我已蜩螗沒勁了,人生底 大道看得到結尾。而倒下,死去,真猶如睡覺一般輕鬆,如同我一般年紀的人也已開始凋零。死人如麻的年代,世上永遠有戰爭、種族滅絕、大屠殺、車禍。美國是世上唯一無處無役不介入的國家,然斟酌而言:每年高速公路上車禍死亡數竟遠遠超過戰爭死亡人數,若因此輪上自己實在也不能算上什麼。 神思飄盪開了,沒專注駕駛,我警愓地望一眼儀表板的速率及油料表。車子平穩地向前急馳,買了這輛豐田的camry 行駛上路以來,一幌已八年,馬錶上積有十六萬多哩,車況仍舊良好,雖馬力小了點加速不快,但駕駛起來手感甚佳,尤其跑長途感覺順暢極了。現在自城中一路駕駛過來車子奔馳得平滑無比,感覺上好像只要一加速就可以超越旁邊奔馳的新舊車輛絕塵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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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