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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聵 1
2006/01/18 03:58:10瀏覽4518|回應0|推薦2
老早就覺著膀胱滿溢,尿水積漲得快流出來了,一路尋覓不出較隱蔽背人的所在。不行,非得先解決不可,沒辦法再憋了。憋了老半天也沒找出有何隱蔽的牆腳,一時之間避不開街上往來底行人,情勢緊急,已到了不能再忍非立即爆尿的階段。公園裡頭在辦活動,四處都是人,沒得樹籬背後可救急,我只得加緊腳跟踉踉蹌蹌溜進公廁裡頭去站尿斗。這可是我最不願幹的事,癟在廁所尿斗前就是擠不出水來,乾候著受折磨,苦熬在尿斗前一個勁擠硬往下身擠直到力氣使盡,油乾燈枯,尿水還是一丁 一滴沁不出來。

尿斗前我從來也尿不暢,無論如何使勁就是尿不出丁點。光天化日下,公廁尿斗是我最後的選擇。一個人老半天都勾身鵠立僵在尿斗原處。自己受苦,更惹人嫌,公園公廁裡只得兩個尿斗,我一個人老霸住一個,半天都不讓人,不移不動,阻礙著後頭一個接一個魚貫進來趕著要排尿池的男人,個個嘴上雖不說,心裡頭可不約而同咀咒這個流浪漢,一個勁直霸住一個尿斗幹嘛?不會走開嘛?還聽得到後面嘰嘰喳喳老爹哄幼孩的聲音。我可不是存心不讓位給小孩子,看不出來嗎?我豈是要霸住尿斗不走,是尿不出來呀!

我不在意當街讓人看著我敞開褲襠灑尿,一個人淪落到這地步,屙尿哪還會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大不了事情。問題不是這點蒜皮子小事,麻煩還是在屙尿本身,老子永遠尿不暢快,尿水排不出來。每一屙尿就儘一個人挺屍樣地老立在人行道旁讓人們看好看,這樣子下來連我這種人都會受不了的。人終歸是人,再怎麼樣,顏面還是有那麼個點。我偏惹人嫌,情勢逼得非泄洪時,水庫裡頭自然積蓄儲存起那許多。不過,可不再泄洪了,洪水世界己離我遠去,已不再會見著三峽大壩開閘放水,三峽已堵塞住了,滿庫底水濤源源奔湧而下已成遠古時代的故事。我現有的水道只不過是一道朽腐阻塞底破敗老水管,永遠只剩剝剝落落地一點一滴底靠大力硬逼滲漏下來底餘瀝。

無數次慘列戰鬥,用廁所戽斗行事我就是沒辦法,不曉得究係什麼底心理或生理障礙?不用說流不乾淨,根本就是卸貨不出。毛細管現象到不了飽和狀態,水不滿溢你有什麼辦法?扒立在尿斗上苦撐待變證明行不通,使盡心理生理抑或思想種種的法子就是擠弄不出餘水下來,一滴滴底,一整天似地滴不完。最後都變天了,再撐下去也無益,生機耗盡,直到生命的最後仍一無進展。實在無有辦法,撐待不動是不會有效,絕對到不了水流河清的清平時刻。

是啊!哪能一耗老半天,讓旁邊經過的人都看著難過。苦候楞撐在公廁裡的尿斗前不是辦法;與其死顧著這根出放体內廢水的陳舊機關,還不若回頭呆到膀胱滿溢當街對著流水馬路直接放水還實惠些。可是此刻既已站上尿台前面,不好馬上就此放棄。出尿和痾屎都一樣,益發困難了。呆在廁所裡頭,厚著臉皮,無視人來人往,大半天同一姿勢曲腰撐扶在公廁小便漏斗壁前,滴水滴滴答答地,硬是不痛快出來。也不是完全不出來,要不我掉頭就走,下面這鬼名堂偏不乾脆,斷斷續續不時地漏了些點滴些出來。老不徹底,沒辦法掉乾淨,幾乎和沒出尿沒什麼不同。

真是難以逼壓出水的消防水栓,可怖啊!生理無能無用,全靠心思來絞乾,然依舊無效,弄不出就是弄不出來。外面大氣壓力遠遠高於体內血壓張力,幫浦效應沒了,餘瀝滴也滴不盡,燭淚留連到天明,水龍頭滴答永無止息,有完沒完啊?疲軟怔忡,又復煩燥不耐,整個心身全在配合那根磨人底尿泵出水口,拿住肉根導管左右搖晃,一再試圖左右抖動圖逼出尿液。一滴復一滴,去而復來,滴滴答答水瀝像似無盡底地下兒縫滲水,斷斷續續滲透出岩面。不耐地抖動,復加左右摔搖,無有盡頭的博鬥,耗盡心神力氣,摔不完,抖不盡,最後還是得認栽。算了吧!收拾起傢伙,拉上褲檔!死等不是辦法,陡讓身邊來來去去的灑尿人看笑話。

我底下這根鬼打架,硬是不再能夠出清存貨,偏執頑強,疲累搞得我整個人都癱倒扒下。算是出盡力氣,出去呀!等什麼!洋相還不夠,走開就行了。待會,過不了多長久,還得從頭收拾舊河山,空悲切。彳亍拖沓走開,別礙著別人,若還想再流戽漏水,只有等下回嚕。

喔!低頭見著褲管的左半邊又濕一大塊,竟又尿濕了!怎能老在拉上褲口站離尿斗時才發見,骯髒破損底鞋面上應也沾滿濺液。不覺著褲子上會淋濕一大片,怎會毫無知覺呢?那話兒不來勢,尿不出多少,浸濕褲檔倒是一大片。想是瀝尿之際免不了會歪倒向一邊,但濕得可離譜,難道瀝水時是一直持續彎落掉在褲上嗎。愈來愈難處理了,竟然沾上全無感覺。

可是算來也有可能,感覺逐漸薄弱,愈益遲鈍。在尿盆之上扒塌著,磨耗了那麼久長一段時間,苦候不至,四肢都麻痺浮腫了。自尿斗上拔開身子,眼前一片昏黑,似乎立即就會昏厥,緊趕扶持住牆面,防備猝然坍塌陷落。我只是個身軀瘦弱患著黃疸病的亞裔老流浪漢,無人注意到我這邋塌底東方面孔。

膝蓋以下乏力,舉步艱困。但還是得一步踅一步地顛扑著跬步踱出公廁。沒人會認得或在意我是何人?萬一躓踣顛扑倒落在地面,也是具無從追踪來歷的街頭無名屍。白人顧著白人,黑人只見黑人,西裔也只認西裔,可是沒有中國人會來辨識一個無名老中流浪人,不寄望會有人來相認,中國人一向都是螞蟻般底覓食種族,過的也是勤勉如螞蟻蜜蜂般底日子,不會有漂流在外國的中日韓裔族人自甘墮落到讓境遇淪落到如我這般地步。

蹣跚在人行道上,叨念瀝尿浸透衣物,心想下面瀝濕的檔腹部渥乾後一定已滿溢出一股尿騷味。熏臭上升,不僅週圍人聞得到,最後連自己也要聞到那股燥腥噁孵化地淫酸鹹味。其實那話兒一收進衣服裡面,照例餘瀝還會浸蝕一些衣織物。照舊很長一段時日無從換洗內外衣物,內褲頭連著幾日 幾週下來,遺尿加上体液和滲出的尿水乾糞陸續層層浸淫匯聚,使得外頭見不著底裡面衣物逐日烏污堅硬。於是我成日穿著這層燥化成鐵甲般底底褲,四處跨著腳徐步向前移行,步履蹣跚。並不是衣物累積的髒垢使得行動生硬,而是膝關節硬化造就展步疼痛,使得拖足向前非得橫步平行移位,曲肘收脛引致劇痛,逼得我唯有硬張著腿踅步而行,設法盡量不打彎,拉起腳脛弧形橫向跨進。

離開公廁,我拖著細瑣地小碎步,蹣跚而行。路人見我步伐怪異,踩高蹻似地一顛一跛躓踣而行。由於放尿不暢,可感知底膀胱內水滓依舊晃蕩。然而終究還是放了些水,雖非希哩嘩啦地解消漲滿下腹的液体,身体倒也自在許多。感到一絲安慰,艱辛搏鬥之下,雖無成效,然終究卸除部份腎臟滴漏而卸下儲存於膀胱部份底液態貨底。至少感覺上挨過長長的掙扎消耗,似乎終於將滿坑滿谷的黃水去除一部份。

傾倒於黃河巨流般的舒慰有時候是不期然出現,那時明顯可体會生理壓力頓減。体重似乎也消散若干,人輕快多了。暈眩不再,我挺起腰幹從容向前,已和適才入廁前滿溢時底葡伏扒垮狀大異其趣。想其時入廁模樣畏縮。身軀曲扒,步調耷拉一步一拖,被頻臨崩溢地尿液湧壓得幾乎要伏貼到地面的窘境,完全不是同一狀態。

踅足街頭,對街是午夜佈道所,城中最大的免費供應無家可歸者餐飲中心。等候領飯吃的流浪人群已一字排開,一路彎彎彎扭扭排擠到十字路轉角那頭。一早晨,十時尚不到,大伙又都聚集起來排隊候餐。才排完隊食畢早餐,又開始列隊等候進入裡面大餐堂支領正午午餐。

街頭遊民整日時光仿佛都用用來排隊候餐,也或許是外頭日照炙人,人們無處可逛蕩,所以只好好整以暇地隨著人群你排我也排聚攏過去,大伙趁早排成一長列等候發放餐飲。

街頭閒蕩苦挨時日,我已無從判別究係腹內肌腱收縮,或僅只是心理的習以為常,讓我一俟差不多底時間就會自發地跟進行列去作長長地鵠候。城中我經常拜訪過提供給無家遊民的免費食堂應不下十處之多。長久以來,或者我逐步遷移遊蕩城中各地區,我實已吃遍城中四週每一家免費餐所。說成苦中作樂也好,貪求變換口味變化也不能說不是,人無論處於的境地都在企球變異。

長遠已來,只要從街邊屋宇底日影斜度或腹內覺著飢餓的程度;更常有的時侯,是一發覺午夜佈道所有行列開始排隊輪候等待取食時,我都會毫不猶豫地上前加入。但是這麼些年下來,我已不再希罕此地的餐飲。老吃著同樣的食物,連最無可挑嘴的遊民也會受不住。原已習已為常的排隊進食,現在竟然一站上隊伍就厭倦生煩,所以無論如何也是該跋涉遷移轉換碼頭的時候了。

這麼些年來午夜佈道所裡面供應的食物都是一成不變那兩三樣,幾乎每一餐廚房從大食盤舀出來派給遊民們,永遠是根油漬漬意大利香腸,要不然就是脂肪肥厚炸雞塊,再加上麵包和 一杓芋泥。年年月月,永遠就是這些一成不變垃圾食物。日以繼夜老讓人吃這些沒味道沒變化的三餐,沒有人不日久生嫌。即使是垂死邊緣人也會講究口味,要不提供給死刑犯處刑前餐還是滷蛋和滷雞腿,重口味可是人活著到死不變地追求。

我寧願費事地四處遷延跋涉,去各個不同的供餐据點,尋覓不同的食物,為的是仍不過是追逐味蕾上的滿意。我不在意離睏覺地點多遠的任何區域,反正,我覺悟到任何一天都是等待鵠候,為著填飽肚子,等候午夜教堂食堂開門供餐。就成為遊民日常行事與目標,去遠去近都是生活的常規與指標。後來我最常去的所在是到後街去排隊等候撤馬利亞人教會用貨車送來城中的熱狗麵包餐,或者那些所謂好心樂善人士不定時地從自家廚房燒煮出來的家庭風味套餐及肉湯。不是說這些食物帶有居家庭人士的熱切與熱心,而是經過家庭主婦調製的食物略有食物應有的味道,才能讓無家可歸遊民体會等待進食後帶來的生趣。

一般流落街頭的遊蕩者已倦於移動,半是由於心神耗盡,更多的是己失去變換的渴望和想像,同時倦怠也已使人無有力氣多作移動。遊民期待的還不是哪兒靠近施飯處所,就臥倒哪兒;睏覺與喫飯是人活下來的兩件大事。而想追逐性交放精得看時機與個人能耐,性慾對我是另一回事。而對於食物我已脫離那種階段,不再有永不饜足地渴望,注意力逐漸淡化。因之我已不再興緻勃勃,最初那種興沖沖熱絡絡地四處尋覓派餐定點之熱誠已自然消散。我已老衰迷糊,眼前常嫌麻煩,以致候食時刻到來依舊躺賴於地,不肯起身去跋涉去到定點加入排隊鵠候等餐的行列。我寧可飽一餐餓一餐的,不再讓肚腹逼著自己餓犬般勾著頭四處嗅聞覓,寧可因此偷得浮生自在。

同時,也不再成日那麼睏倦難耐,會挑地點場所,不再不分時地,一覺倦怠即隨時隨地臥倒假眠。因為經過幾次搶掠,無端被攻擊。不得不讓自已較前顧及安全,臥倒之地都是經過較長底跋涉,離開市中心後,選擇某些不易受到攻擊的偏僻隱密之處。

街頭生活逐漸調適,並不全然是來自突發事變的教訓與警愓,應可說隨著生機逐步老化疲憊,覓出較便利與多方顧慮底調適。當然不復像以往那般經常性地處於飢餓難填之狀態,也會使得整個生活態式有所變革。

我不再那麼為腸胃強迫性地驅迫覓食,甚至見著可到手的食物,也懶於伸手。不可避免地逐步感到填塞進腹內的份量漸少。喫喝愈來愈沒那麼要緊,有一餐無一餐都無所謂。是否必須靠近免費供餐据點俾便得及時鵠候就食也不在是那般緊要;這項條件已逐漸釋懷,已不再作為麟選過夜或癱倒憩息之必要條件。我已逐步擺脫為腹肌強制壓迫的宿命,遊移不局地念頭已無復執著於填飽肚皮上。然而我還是會提醒自己,不要隨性發懶,到了時間還是得振作起來,既使是長程跋涉,仍須及時回歸那幾處派食定點去鵠候排隊等待分派食物。生物要活下去就得把食物嚼碎吞下肚,如不及時補進食物營養,健康及生命如何維持。

市區遊逛,三餐無缺,飽食之後,席地高臥,由於活動量少,現已不太容易感覺飢餓,白日路倒昏睡的時間實際上已壓倒入夜僵凍無眠的睡眠時間。眼前沒有食欲,也不思飲食,更感覺不到餓,又何需排隊鵠候呢?生物惰性尚不至如此地左右我,即使行屍走肉也不至於全然失自由移動的意志。我備感飽足,路人怎麼看我這街頭遊民是一回事,自憐從沒有過,餓餒寒傖雖是固執底常態。可就感覺上言:還算得上有著飽足之感。像灑了尿後的愉快感覺,身心輕鬆,騰越飄浮般底自在與舒適。

可這些也還只是一時感觸上底滿意,過後又不一樣了。慣常底不適或皮膚下面的痛楚復蘇襲來,順暢之感即消散無蹤。不論忘棄自己或者眼前的境遇,身心放鬆是自我心境的調適與忘我的存在。

此刻腹內又再度鼓動雷鳴,肚裡面一直在排氣與運轉,眼下雖無飢餓收縮之壓迫,但復來時也很快,是動物就得永處飢餓之中,身体內器官不息底運轉,生存的意義也就是不停地填塞食物飲水下肚腹,然後再消化排泄掉。



接續 2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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