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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聵 5
2006/01/18 04:08:39瀏覽928|回應0|推薦2
生意做下去後,把這些街頭遊民的行徑天天看在眼裡,彼此習以為常對方生活,互不以為異;店家謹慎看鎖在自己的堡壘內,一家人每天擠擠窄窄在裡頭汲汲營營地忙進忙出進貨出貨,跟客人講價出價,趕早宿晚的忙得不也樂乎。遊民則每天吃喝拉撒睡及嗑葯交媾在店家顧不到見不著的角落、垃圾桶邊或死巷內。一邊極度勤奮節儉歛財,一邊完全懶散荒廢。移民店家日以繼夜全力在斂財,店外遊民則始終一貧如洗,情況愈來愈走下坡,身體衰病日甚一日,最後日子比他們之中的哪個人都更屈指可數。

生為遊民注定一輩子貧無立錐。店家則反是,勤奮賺來的金錢最終都會落在不動產上面,無論翻身從租戶進身為房東購買舖面分租或劃分單位店面給同胞,或者擴大營業大買庫房、辦公室建築,還是購買住家及住宅單位。店門前的流浪漢則個個孑然一身,兩肩一口,再無他物,可也一向懶散自在,無從艷羡店主們的辛勤營生。除卻最初的疑懼,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大致上都還相安無事,大道小徑互不干擾糾纏,除了遊民不時伸手,想討些角子買酒嗑葯的。當然偶而出現年輕有力氣的跟衰頹老邁的不一樣,這類人一有機會就只想偷想搶,搶了就跑。

我視為鄰人的母子檔店主在他們眼裡,滿街遊民如此這般吃了睡,睡了痾,宿醉醒來再排隊等飯吃的日子覺得匪夷所思。母子言談中稱店門外排隊等食的遊民為人渣,他們不曉得那黑區區的一堆人渣裡面竟然有人聽得懂他們的話語。這家人一家人以移民眼光看待他們移民的外國的光怪陸離,從不掩飾他們的大驚小怪。落在我這遊民眼裡看他們這般緊抱住固有信念的新移民也同樣滑稽可笑。

有天清晨,這一家人他們身上來到店裡,相互吆喝忙著準備開門做生意。那位媳婦把店裡面稍微整理清掃過後,提出一袋垃圾走出後門,準備去倒入垃圾桶。但是她走了一半就不動,傻了眼似地站在門口,半 天不曉得動。原來有對黑人男女正在垃圾桶邊交媾,女的扶住桶邊,男的從後邊進入,正旁若無人地忙著哩。

她婆婆看她傻在路當中,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也跟著走出來,一眼見著,大吃一驚,連忙把她喚回去,趕緊關上後門。

我那時正躺臥在他們後門口早眠未醒,聽到店裡面婆婆說媳婦:

「哎喲!這些人沒廉恥,連這種事都不曉得避開人,虧你做母親的竟還呆站在現場傻看。」

「我看不清楚呀,弄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麼?想看清楚。」

「還要弄清楚!有什麼好弄清楚,不就那麼回事!他們就是一對狗,你一個婦道人家,竟還睜著眼看人家狗打架。」

她們在店裡面嘰嘰喳喳討論個不休,外頭我這聽懂他婆媳話的窮鬼忍俊不住笑出聲,她們聽到笑聲還打開後門瞅一眼,兩個都一臉狐疑想不懂這東方面孔的髒黑鬼,搞什鬼呀?人窮成這副樣子竟還笑得出來,真是奇怪。我沒作任何表示。在這一帶打混這麼久,這可是頭一回見到如此有趣的事。

這些開店做生意的移民自己雖處於社會邊緣,掙扎求存於移居國。然而他們倒固執底以自己的社會標準看街頭遊民,深為大惑不解,完全不能理解何以本地人竟然有人自甘淪落至這種地步。他們看我們有如最低下的人類,然而他們卻極度畏縮膽怯,視街頭遊民及黑人們為毒蛇猛獸,生怕沾上或接觸到。

這對婆媳及其他開店的店主們,多年下來,只見到午夜聚會所食堂門前無時無刻、無日無夜總是聚集著露宿的遊蕩浪人。人人無所事事,茫無所持地在守候等待,祈盼的目光總會不時瞟向餐室大門,那兒似乎是遊民們鎮日注意力唯一所繫。無目的的等候,使得每個人的眼內都顯出滿目蒼茫底神態。

城中街道邊長年一大伙人成日一貫無異地成日乾耗空候,我的時間在等待中無聲無息底過去,最後都凝結成一片無感底空白。這樣的日子不會苦澀,也不無聊,只是空泛凝滯。大部份的黑人都和我一樣身上發出腐爛的酸臭餿味,由於日間大街上長時間地受烈日炙照曝曬,而入夜躺臥的街頭則充斥路人等胡亂扔棄的污物和拉圾,更加之大伙隨地便溺形成遍地腐餿,處處尿酸撲鼻。

當然遊民也是人,有人邋塌骯髒,也還是有人盡可能維持體面,注重外表不至於落魄相,身上衣衫的穿著看來修整不污穢。很多多失業漢喪失一切後走頭無路之下,最後逼得淪落街頭,然而不甘就此墮落,依舊懷抱再站起來再世為人。所有的衣物應都是從救世軍等救濟機構清洗整理過的人們捐棄舊衣褲。當然講究的也會上附近時麾店舖買些時裝來打扮修飾,黑人注重衣飾,即使潦倒到了這一地步,得來底一點點錢都會花在裝扮上。

舊衣物各處救濟站是隨手可去拾取,所以穿著上遊民不會較任何藍領工人顯得不如。但是由於露宿,無從維持清潔和衛生,除非勤於上公共廁所清洗,否則無論如何勤於上救濟站捨取乾淨衣物,身体上還是積滿骯髒污垢,混身發出餿臭的味道。我是甚至連免費衣物都不常去救濟站領取,這對我毫不要緊,只要身体維持和舒適,何需像老黑他們那樣虛浮,到了這一步還著重穿著。

遊民們沒有手錶,他們不看時間,有也是像他們手中的其他物品一樣都是從店舖或人們手上偷或搶來的,到手立即賣了酒或毒品。他們會在差不多時刻自動地在聚會所前的站開排列成一字隊伍,佇立排列鵠候教堂打開餐廳大門,門一開排列的人們 魚貫進去,進去之後大伙依序端起餐盤接受義工們輪起大舀瓢分發那幾樣食之生厭的食物和飲料。

我也總是適時讓肚腹牽引著來到午夜聚會所等候開門打食領餐,拖拉著來到佇候等餐的轉角街道,人們已排成長長又彎彎折折一長列隊伍。排在隊伍裡,陽光照耀,我迷離於人聲嗡嗡裡,忘記身軀上長年底疼痛,依舊是疲軟虛弱。無法長久鵠侯佇立,不一會我就在隊伍當蹲下。

我是站不久的,不躺著也得席地坐著。坐在地上等候教會門戶打開,心頭老想學著肢體殘障人,只是他們坐在輪椅內,我則靠牆坐在水泥地面,等到行列一往前移動,我再站起來跟隨隊伍移動。行列中蹲下或坐倒的大有人在,尤其是女人,她們体力不如男人,淪落街頭讓女人更顯虛弱。我是習以為常地處於虛弱之中,坐著排隊幾成習慣,不覺前後排列中會有人詫異我。

經過長長底跋涉過來,一蹲坐下來,睏意隨又來到。閉眼憩養,不礙事,大伙移動向前時,我自會醒轉過來。

可是眼一閉,我又睡著了。等到甦醒過來,原來我排站隊伍都走開了。繼續的隊伍繞過我身旁成新的行列。

我才打算要站起來,尚未考慮是否要從中間插回進入原來的隊伍行列,週圍的人就先聲開始抗議了:

「你瞎了眼,沒看到我們在排隊嗎?」

「我們是壁花嗎?到後面去!要插隊,想都別想!」


這些人已移位到近餐廳位置生怕讓我再插入。怕我要搶入一個前面的位置嗎?但我原已排在前面位置,是隊伍走掉,沒人喚醒我,難道是我的錯?可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就從最後面排起又怎樣?沒那麼急著爭食這一口飯。沒搭腔,也不嘗試是否可商量讓我歸隊,我只是繼續回復原狀,再坐在地上,好好繼續養神。

我仍處於乍醒還眠的渾噩之中,無從與人爭執,也不急著從新排起。身處夢醒時分,眠寐裡的餘夢猶在眼前晃蕩。

甫甦醒,尚自回味因蘇醒而碎裂的睡夢裡底風景,我又復重見著那一方平板和平的景像,是一派明亮得發黃的景緻,山脈及田野的前景有一道暗影,像是一脈死灰色的繪影,浮凸而出。灰景裡有頭美國原野裡常見的灰狗跨開四肢由右往左 急奔而過,或許是兩條犬甚至三四條犬,一時又憶不起來。整個前景都是自右往左移動,大概是隨著灰狗往前奔馳。前景似乎是緊貼眼瞼而浮現,背景不動前景在動。仿佛是特意加在田野前面成一片平板的暗灰色浮影。對照出背後田野則因陽光照耀成金黃色。

我瞇著眼細瞧,似乎瞧見山脈前面是一脈稻田,不由讓我憶及難道是故鄉的景色?南台灣嘉南平原的景緻,我似乎是坐在火車裡車窗往外望?

不會,夢裡最初呈現出來的景像原本並不具備自己的記憶,相信是隨後想像加上去的風光,應是移情作用故意加上去或特意變動而成如許記憶裡底台灣鄉間模樣。不想蘇醒後殘離的睡夢圖像竟幻化成懷鄉的傷感。然而思緒沉滯如我者,哪來如許底感傷和懷舊 之情呢?

不明白短暫的打盹竟然會在睡眼裡出現如此影象豐富的夢境,是好是壞?難道身体已不行至此了嗎?時空倒置,紊亂錯綜的意像隨時飄浮出來,我的控制力薄弱了嗎?不會,意象豐富難說不是意識清明表徵?不能就此自我評斷就是衰敗了。

我攀爬著站起來,振作精神顛巍巍的往街那頭踅步前行,裡邊施賑已近尾聲,沒有必要再從排尾進去央人施捨。我不是不曾趕早來排隊,是不期然的昏睡耽擱進食時間。到了這時候再進去,就得看掌杓人不豫的眼色,不耐煩地申斥我來晚了,沒有 了!或者 說是只剩下芋泥,要不要。

那我還不如上別處去,其他的地方應還找得到吃的,即使不上賑餐的地方,我也可到街邊速食店也不定可覓到別人吃不完或不吃漢堡薯條等。至不濟也可上垃圾桶裡翻找出些可食的餿食,大城市裡不會餓著流浪人的。

街頭遊民取食辦法,除了到濟貧教會按時供應遊民餐或者就是自願的善心人士車載來的熱食,這個最是暖和流浪漢的脾臟,但一般人士供應餐食都不是固定的經常之舉,遊民得憑機緣才能撞上一餐。之外,就是去餐館後門的垃圾桶尋食,或者直接進入速食餐館要求施捨一個肉餅漢飽包,這個非我所能,我只羡慕本地生長的遊民份,如我之輩只能走前面那種方式。通常餐館珍出來的剩菜剩飯不會太差,一般情形遠較教堂供食站食物可口。


第六篇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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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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