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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聵 7
2006/01/18 04:11:49瀏覽921|回應0|推薦2
我一路邊走邊張望, 期冀從街邊露天小食舖的桌椅下或路角旯旯檢拾獲人們遺留下來之剩餘或棄之不用的食物。都市叢林的大馬路邊或垃圾桶甚或下水道入口處處都是人類扔棄物,寬裕飽飫的人不知愛惜地四處扔棄他們食餘和隨身物件,而飢餓得如同枯枝般的街頭遊民則猶如無人拳養的流浪狗,聳起鼻尖四處嗅聞,憑慣性搜出來任何可食之物。城市人類上下層食物鏈圖示頗似水族箱裡的觀賞魚類;五彩斑斕的熱帶魚爭逐浪費吃不完的飼料,魚缸底下蟄伏的垃圾魚則傾全力吞食清除它們的排泄物及因爭食遺落四散的種種魚食。

縱然經歷兩天的缺食少飲,我還是不曾覺著飢餓侵襲,可是此刻一存心尋覓食物來填飽肚皮,情況就不一樣,反而使得使得幾日來累積的飢餓憔悴都復甦過來。愈走愈飢腸轆轆。餓得像漂泊在曠野裡精赤乾癟的狼,每家餐館內的烤熟底肉與其上的調味品都吸住我饞伺的眼。

行到路旁一家火紅熱鬧的牛排館面前,再也走不動了。我自窗戶往內窺伺,盯住裡面的人們在餐館銀閃雪亮的光茫照耀下張嘴裂齒狂啃肉排,大塊大塊烤得滾燙透熟的牛羊肉,血淋淋又汁液滴答。我凝眼痴望。身体瑟縮依偎在人行道旁的行道樹背後,饑眼朝內睨視張盼,心 中昇起暗暗地寄望,期冀有人出來手裡提著一盒吃不完剩下的半塊或整塊牛排,見到路旁的我順手一遞交給我,我就得以好好享用一塊半生帶血的豐厚膏腴牛排。

口水忍不住充塞口腔,多麼不實際的妄想,餓得發昏的遊民,三天不知肉味了,竟然妙想天開還敢渴望正式飯店的牛排。會有等好事嗎?不會有人扔大肉塊給你的。除非等到老死,等到皮銷骨挫也不會輪到我這窮極無聊的倒霉鬼。這等美事別人或會碰上,可絕不會讓我撞著,妄想於我永不會成真,寄盼這等不可能的機會實在渺茫了。

我曉得環境並不一定能催毀一個人,而空想與無意義的寄盼倒會榨乾你的生存意志。無論身處何地,怎麼樣環境,即使像我目前的的狀況,無論什麼時候?過得怎麼樣?只要自信可以存活下去,活得沒出大差錯,那就算是延續著的生活,也就是人們說的過活。何需冀求不可企盼得到之事物呢?想像縱無害,但對於像我這樣的遊民也不見得有益,徒讓自己再度回饋體會生存現象之惡毒。

而且只要自己相信身体維護得沒差,就算是健康又有生意的自我保存過程,額外不相干的油脂,究與我有何相干?我以為只要有這樣底自覺,自當自適於艱困與不如意的現實中。難道一向我不是如此這般底活過來嘛?何以此刻竟隨著妄想跳脫自己本份來奢望呢?這樣的希冀並不是錯,生活本身無所謂對錯。只是我久困於貧乏已弄得處處習因不察,希冀於企盼之中如同外乏燃料的爐灶,毫無依附的寄託帶不到任何可著地之所在。

我一向只因循著固定的路線覓食,額外的好運從來與我無緣。即使逢到底聖誕節前後,來了薩馬利丹好心人前來扔錢給無家可歸者的時刻,我都會陰錯陽差的錯過,得不到憑空扔下的小財。捏熄心頭期盼之火,幸運之神早已與我情斷義絕再也不相往來,此刻我怎好又燃起非份之想呢?

是今日底疲累飢饉使我生出僥倖之心,一路輾轉拖沓下來,走不動了,可又渴望填充肚腹,所以我才會忘想起有如他人般地得著不期而遇的餽遺。偶興的寄望不能算什麼?沒得即使當然,於我仍無所損。今夜依舊餓倒一夜,明日仍舊可走回去再得回往常習慣的早餐。

然而我確實身心皆疲了,生活不能永遠在艱困無望中打滾,過了一定的時間臨界點,會無以繼續撐持下去。仍然隱隱洞悉,一向藉著苟延殘喘地蒙頭垢面地賴著活下來,在艱困環境打滾得也似滿自在底。可是輪到接近尾聲,就非得證明錯誤是發生在哪兒,而且是早經鑄成,人之一生應不是這麼一回事。

這樣子不生不死底活過來,太多的遭遇與過節,我不能全然抹煞不當回事瞞矇過去。對自己撤謊那才是真正無可諒胥罪愆。在眼前環境裡,我身受太多,週遭有太多的生老病死,現在我已個埋葬於此,逃逸不去了,等著輪盤指針指向自己,無有可能不接受依序輪換而來的必然現實。這樣的差錯也許不是我這個人求存的手段或採行方式的錯誤,而是時間的演進必然途徑。多少路倒流浪漢陸續消失寂滅,一而再地,從沒間斷地重覆出現,平凡嫻熟地幾乎像是每個人輪番上陣極其單純底演出一自己的人生終局。

最後一場戲已不成戱,只是陸續出場而己。在此地待得愈久,見得就愈多,就愈益認定是近乎 一成不變的人之一生底繫屬,每個人都不由己底讓別人為他拉上最後底帷幕。領會現實人生是以這種方式一再重覆,已不覺有所謂冷酷的生命終局或結尾。

「垃圾蟲,你站在我們餐館門口幹什麼?做美夢嗎?想吃牛排不成?」

我在餐館邊上怔忡失神之際,有人站在餐館門口用藐視的口吻朝我譏刺。

講話的那人衣服外面套了件餐館的白圍裙,應是餐館裡的待役之類。

「你這付樣子配嗎?想得可美喲!」

他繼續挑釁,捲起袖子,露出充滿肌肉的膀子。有這樣的痞子侍役,這家飯店也不會是什麼像樣的飯館。

「清客!」

看我沒回應,他乾脆衝到我面前罵我。雙手還以拳擊手動作交互揮擊,一雙腳前後左右跳躍逼近作出威脅底動作。這傢伙應是學拳擊的,要怎樣?要把我當粑子嗎 ?他現在可不是下在上班嗎?可以隨便跑出來打人嗎?哪能在上班場所隨向遊民施暴,他們經理不管他嗎?

「墨西哥鬼!」

我回嘴,我模樣雖老衰,一眛欺淩到頭上,也不能太屈從。聽見我回嘴,他欺步過來,二話不說,迎面朝著我腦門就是一拳。

「轟!」地一聲,頭腦一片昏黑。

鼻樑被打著,血水噴出,打破的鼻子歪向一邊,鼻孔血流如注。他可不停手,復更兇狠地對準我腦門再一拳,頓時把我撂倒在地。倒下後,我掙扎著要站起來。他開了殺戒 ,快拳連續直揮亂擂,硬將我打扒垮下。一面揮拳如注,一面前後跳躍,訓練有素拳擊手法。

我倒下,放棄掙扎。那傢伙還不休手,打得性起,竟瘋狂地用尖頭皮鞋狠狠地對準我又踢又踐踏,痛得我滿地打滾。

路上行人紛紛走避,沒半個人出頭來管閒事,他更肆無忌憚加緊毆打踩躂。

我當場昏厥過去,倒在地下,意識昏噩糢糊。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他沒打死我嗎?事後應該是餐館裡面有人出來喚他停手,還是他打夠了自己休手。

等到事後甦醒過來,感覺一臉都是血,臉上糊塗一團,血水傾流在地上,一癱濃血。老半天都沒人理會,不會有人理會,遊民是排除在常人同情心之外,我明白一個倒在地上的遊民還能怎樣?人人都避之不急。

凍醒時,整身軀麻木無覺,心想挨這樣的猛揍狠踼,不知是否已骨折內傷,我一向軀幹衰微,承受不起強烈撞擊,骨骼疏鬆,哪經得發癲似痛揍和折騰。但是倒臥於地,也不覺得有多麼疼痛,可能是痛感神經己麻痺了。

殭癱於地過了許久許久,夜裡地面冰涼。我無法移動,可能就此死去。旁邊偶而經過的路人依然老遠見著就檢路而過,他們眼中我已是倒斃路屍,為著避開,他們甚至繞道街心而行。有誰會理一個血肉糢糊的倒地流浪漢,不會有人理會的,即使死了,也不過像死條狗似的。

〈完〉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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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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