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在海明威的朝陽

初升於黎明之際，

你總是會漫步在

墨西哥市的街巷，

尋找不復重返的

歲月。

你的眼光沉痛。

樹葉的風暴仍然

來自殘夢可尋的

遙遠北方。

你的目光糾結。

據說

你已遺忘整個世界，

把大媽媽的葬禮還給

濕漉漉的童年；

把終日打造金屬小金魚的

老上校，

還給夏天乾旱暴雨

相互交鋒的

馬康多。

你向摯愛一生的妻子問道，

梅賽德斯，梅賽德斯，

我那白髮蒼蒼的祖父，

收到軍政府的退休金信件嗎？

他已孤寂等待百年之久。

你喃喃述說，當教堂在黃昏

鐘敲十二下，

守貞的神父會來戲院

驅趕違反上帝禁令的觀眾。

鎮長和秘警則在街上，

槍殺散發情色傳單的

反對份子。

你的眼光憂鬱。

凡你書寫過的浪跡旅程，

時間感竟是如此邪惡，

宛若洪水泛濫，依舊

淹沒不了一代一代獨裁者。

據說他們死在秋天，

任憑牛羊闖進無人看守的

皇宮，讓野狗撕咬

風乾的

一具具龐大冷硬屍體。

你的目光哀傷，以手支頤，

彷彿望見自己牽著

上校祖父的手，

到鎮上的渡口迎接馬戲團。

你目視理髮師在店口，

對著你們招手。

下一刻，他將用剃鬍刀

向鎮長，嘗試一場

不忍心下手的尋仇舉動。

然則再多的警訊和流言紛紛，

也阻擋不了一場

預先周告眾知的謀殺案。

這畢竟是

難以治愈的一種淋巴癌。

你染上的愛與鄉愁──

一種永恆的痛，

烙印

在你眼眸深處，

在你胸臆間。

無法遺忘，

不能不徹底遺忘。

●註：

馬奎斯生於1927年，30歲時浪跡巴黎，在聖米榭爾大道巧遇正往盧森堡公園走去的海明威，當下興奮的跳了起來，高聲喊道：「啊，大師！」首節所提「朝陽」，係指海威明成名作《太陽依舊升起》。

詩中情節，均見諸馬奎斯作品《百年孤寂》、《葉風暴》、《大媽媽葬禮》、《邪惡時辰》、《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獨裁者的秋天》、《鎮長來理髮》、《預知死亡記事》等。

其後七十二歲，馬奎斯罹患淋巴癌，到得八十歲，又患阿茲海默症，終而漸失憶，但仍識得妻子和家人。

●    延伸閱讀：〈達文奇素描，兼兒女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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