懇求慈光導引

最近有一天，我想表達對一個人的紀念，我記得他生前說過最喜歡的歌是「慈光歌」，讓我上網找一找。

找到了，我拿出笛子來吹，但我找到的譜是降A大調，有許多音我不會按手指，於是又得去把我整理的指法檔案找出來，看一個音符、換一下手指、吹一個音，這樣怎麼會好聽呢？

吹了兩個小節，真是活受罪，我只得停下來，換用口風琴吹，輕鬆愉快吹個三遍，完整的一首歌，跟四十多年前記憶中的旋律一樣。不過最近有人錄音給我聽，我覺得口風琴的聲音不若笛子好聽，我還是想用笛子好好吹上一遍。這回我整個平移，轉成G大調，先讀譜一遍，然後開始吹，很好，一吹到底，非常好聽的一首歌，我很滿意，默默在心裏送給那個人。

接下來我看歌詞，嗯！跟我記憶差不多，有些不同處，我再去網上找一找，終於找到兒時的版本。不過當年我很小，理解的方式都很字面，當時不知道怎麼以為「慈光」是懷念母親的意思，現在知道這是宗教歌曲，再有點人生閱歷來看，更加感動。

最近遇到一些事情讓我覺得很無助，我的姊夫身體不好，住院去了。他以前年輕時為了照顧弟妹接許多工作很辛苦，因此埋下了病因，後來就早早退休在家養病，不過孩子都還小，最大的是上次跟我來寧德旅行的大學生，當時我們在機場買了票要辦保險，對方看了資料說他還未成年因此要家長的同意。

我看姊姊上班，於是就建議內姪打電話給姊夫，姊夫跟保險專員講話時口齒不清，保險專員暗自好笑怎麼是這樣的一個糊塗人，我坐對面一臉嚴肅地跟他說：他父親生病了，臥床中。那人才收斂起嘻笑的面孔，認真處理。

等內姪回去，學校開學沒幾天，姊夫就進醫院去，情況比往年還嚴重，我十一長假一回去就陪姊姊去看他，似乎好一點，之後我收假離開前一天去協助接他出院，然而沒幾天又再度住院，這回大家討論的是不是要換肝，而捐肝的人可能就是大兒子。

決定了就該開刀了嗎？沒想到又發現有感染得先處理，還要評估他是不是仍有意識，值得去換肝，因此事情懸著。

這讓姊姊一家很辛苦，很煎熬，我在遠方也幫不上忙，偶爾打電話表達關心，問出來的情況主要進程停滯不前，但會有新的狀況一直開展，我聽了頭都昏了。

母親本來想北上過去看看，但決定出門前幾天自己身體有點狀況，讓她知道自己也不能隨便亂跑，還是把自己照顧好最重要。遇到這情況，我以前在臺灣常會代替父母去哪裡表達關心，現在什麼事情都不能做。

內姪這學期當班代，又是一個社團的副社長，預期該有的大學精采生活都不能管了，還是以陪伴父親、照顧父親為重。面對捐肝給父親，他願意。但拖了那麼久仍無法確定何時開始，真不好受。

我輕輕地唱起「慈光歌」，誠心地為姊姊一家祈禱，另外又想起哥哥一家也有點事情，希望能夠平安順利：

懇求慈光，導引脫離黑蔭，導我前行！

黑夜漫漫，我又遠離家庭，導我前行！

我不求主指引遙遠路程，我只懇求，一步一步導引。

向來未曾，如此虛心求主，導我前行！

我好自專，隨意自定前途，直到如今！

從前我愛沉迷繁華夢裡，驕癡無忌，舊事乞莫重提。

久蒙引導，如今定能繼續，導我前行！

經過洪濤，經過荒山空谷，夜盡天明！

夜盡天明晨曦光裡重逢，多年契闊，我心所愛笑容。

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我不是學佛的嗎？怎麼會對聖歌那麼感動？

是的，然而學佛是後來的事情，我小時候有外國傳教士到鄉下去傳教，父親會說英文，他以前在美國有許多朋友對他很好，周日還帶他上教堂。因此他看到外國傳教士過來鄉下也會主動用英語跟他們打招呼，邀請他們來我家跟我們這些小孩講故事，傳道，他覺得接觸好的宗教對人很重要。

我小時候很乖巧，但常會提出一些奇怪的問題。傳教是宣揚基督福音，我初聽很高興，當時也聽父親講家族許多事情，於是把這兩件事情結合在一起問父親：范仲淹也信耶穌嗎？

這……父親面有難色給個否定的答案。

什麼？福音這麼好，但我的祖先卻不知道，那就要下地獄了嗎？怎麼辦？是他們有問題，還是這個宗教有問題？如果他們根本都沒機會認識這個宗教就要被判下地獄，不公平！

我很憂心，於是下次見面很急切地問傳教士，傳教士聽了，稱讚我很有愛心、為人著想，實在是個好孩子，我一定可以得救……

說那麼多，請問我的祖先到底怎麼樣了？是上帝忘了他們？還是他們不歸上帝管？

被我問急了，一名傳教士決定亂掰說：放心好了。上帝會在最後審判來到之前，另外給他們機會，看他們是不是願意相信，因此不用為他們擔心。你可以先相信，然後到時候去勸他們也相信，跟你在一起。

另一名傳教士的表情告訴我這完全是騙小孩的話，但我那時候是小孩也不相信，只說：這樣啊！那我也等最後審判的時候再去決定要不要相信就好了。

傳教士說：不行，你必需現在決定。

什麼？接下來那些人再說什麼，我都不想聽了。

等傳教士走了，哥哥轉頭跟我說，我很沒禮貌，怎麼可以這樣跟客人講話，問了一堆讓人無法回答的問題。

怎麼怪我？是他們自己說我有問題就可以問，我事先又不知道他們沒辦法回答啊！這次我不覺得自己哪裡沒禮貌！

我還記得小時候有許多問答很有意思，別看我年紀小、很可愛，我說話還真特別！本來想再分享一些，但那些童言無忌的話，現在說來恐怕是「驕癡無忌」，舊事還是且莫重提吧！

總而言之，父親原本在旁，偶爾過來聽一聽我們這些小孩接受教化的情況，沒想到我居然這樣跟客人說話，他常會嚇死。後來當我要進學校念書時，他特地把我叫過去耳提面命叮嚀，在學校千萬不要問老師問題，怕我闖禍都不自知。

我當時根本不覺得哪裡有問題，然而年歲漸長後偶爾回想小時候跟人的許多問答，才越想越奇怪，不過我完全沒有惡意，向來只是順著對方的意思來說話。

但無論如何，宗教還是在我心中埋下了種子，在我心裡覺得無助的時候，唱一下聖歌，讓心靈得以淨化洗滌，感覺有股力量支持。雖然信仰不同，但佛教基本上是無神論，沒有一個或多個權力很大的神，而是講因緣，包容性很大。我會尊敬各民族曾為社會大眾貢獻過的人物，至今仍然覺得耶穌是自己的好朋友，可以體會他當年為人們所受的各種苦，我也佩服那些傳教士年紀輕輕就願意到異國傳教奉獻。

就讓我用這首歌，紀念那個人、那個動盪的年代，也祝願未來，夜盡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