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山的採石場裡，石頭移除後，風化和沖積存下的土壤不多，多處還見到岩塊裸露。在這樣惡劣的生存環境裡，竟還是能有生命力強韌的植物繁榮茂盛。

　夏、秋之交，採石場上白茅遍生。生長白茅的地方，通常是土地貧瘠，其他植物生長不了，獨有白茅能耐得住，佔得一片天地。白茅不擇地皆可生，所以在古人的生活中也成了常見的應用植物。不論是宗廟社稷祭祀，還是黎民修茸房舍，都可以見到白茅的身影；《詩經。召南》中「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的詩句中也可以見到白茅的應用。從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到白居易的「離離原上草」，談的都是白茅。

　白茅根是小時候出麻疹或發燒、流鼻血時大人熬來給孩子喝的，常常還伴著荸薺和甘蔗。到了合肥，發現它還有另外一個吃法，就是把白茅根外的外皮剝去，和蘿蔔絲、芹菜絲等合炒，其色澤如玉之潤澤，味道微微甘酸，爽脆則過於海蜇。大家吃了，都覺得非常清新，去油解膩，在大宴當中，尤為勝品。聽聞白茅根還對止血、利尿解腎炎、結石頗有功效。

　白茅根雖然脆，但是要拔出白茅根卻得費些力氣，原來白茅根外包覆著皮膜，韌性很高，而且株株茅草，根根相連。一拔得拔起一大串來，卻是分開不得，所以中藥中又稱白茅根為「地筋」。古人觀察這個現象，拿來做為比喻，所以《易經。泰卦」中有「拔茅連茹」或是「拔茅茹，以其彙」的象形說法。

　泰卦是下乾上坤的重卦，坤六斷，可以象徵鬆軟的土壤覆蓋於上：乾三連，本來是象徵天，但是泰卦中卻以居於土下的茅根做比喻，卻是饒有興味。天在上，地在下，本來各居其位，但卻不得交通，泰卦反而是讓天居下、地居上，以卑自處。地面上見著的是卑微柔弱，隨風掩抑，不爭沃土，但是地下隱默自修，所資者眾。

　這種想法，與屈原的想法正好是個對比，屈原自比香草美人，哀眾芳蕪穢，荃蕙為茅，感嘆國人莫我知。屈原固然修德以自好，但是露才揚己，謇謇為患，終歸沈淵。

　我又想到三國時的管寧，身處亂世，遠避遼東，獨能推風易俗，教化一方。遼東一地，居然成為文教樂土，中原讀書人多有往歸者。曾與他同席讀書的華歆，附於求才不求德的曹操手下，為曹丕篡位做打手逼退漢獻帝，不甘寂寞，終為才所累，遺臭萬年。 

　我望著石板塊上貧瘠土地所長出的茅草，孩子走過來：「爸爸叫我們讀書，自己卻在這裡鬼混。」「爸爸剛想通了易經的泰卦。」「騙人，你又沒有在看書。」「我是看著茅草想通的。」「那為什麼要我們讀易經，讀也讀不懂，不如看茅草好了。」「……」「哈哈，爸爸沒話說了。」「好了，讓你看，看完了去讀書。」

易經泰卦：

泰小往大來。吉亨。

彖曰：泰。小往大來吉亨。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內陽而外陰。內健而外順。內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

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初九。拔茅茹。以其彙。征吉。 

象曰：拔茅征吉。志在外。也。

九二。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尚于中行。 

象曰：包荒得尚于中行。以光大也。

九三。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象曰：無往不復。天地際也。

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鄰。不戒以孚。

象曰：翩翩不富。皆失實也。不戒以孚。中心願也。

六五。帝乙歸妹。以祉元吉。 

象曰：以祉元吉。中以行願也。

上六。城復于隍。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

象曰：城復于隍。其命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