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時，畫畫是愉快的經驗，塗塗抹抹，可以畫出自己的夢想。升了初中，就不一樣了，老師總是板著臉訓斥，成績也差得很，對自己繪畫完全失去了信心，怎麼想就是不懂為什麼會有這種劇變。

　上了高中，因為拜師學習統繪畫，又能夠開始欣賞繪畫的樂趣，每週末必定流連畫廊藝展，對繪畫也開始有了自信，上起美術課野輕鬆快樂。高中一年級教授美術課程的黎蘭老師，教法也和以前大有不同，她不叫我們執筆便畫。第一堂課，她要我們做的是調色，調出不同色彩的種類多寡，就是評分的依據。

　大家將信將疑，不知老師葫蘆理賣的是什麼膏藥。有人嘴裡嘟囔著：「我這裡改一點，那裡改一點，不就是個新顏色嗎？我可不相信老師能看得出來。」我想老師必定有深意，所以用了三原色，有系統地逐漸改變比例，變化明度和彩度，調出了數百種顏色。

　黎老師評分時，令人訝異的是她一眼就挑出重複的色彩，想要僥倖過關的人，無一能夠矇混過去。最後，我所調出的色彩無一被去除，數量居於全班之冠，黎老師還很清楚地指出了我調色的系統。

　第二次上課，黎老師不要我們構圖，卻要我們把圖紙分為四十八個方格，每個方格只上一色，最後還要有個主題命名。我挑了暖色系的色彩，腦中想的是東坡居士的詩句：「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最後將圖命名為「秋色」，黎老師大為讚賞。

　學期末，成績公佈，我各科成績中最高分的是美術，得了九十七分。我的數學成績，才不過是美術成績的一半多些。三十多年來，就讀學校中各科成績我唯一記得的就是高一的美術成績。在回國服務多年後，無意間得知了黎老師的消息，仍在從事教學與創作。和老師提起當年上課的往事，黎老師告訴我九十七分是怹歷年來所給最高的成績。 

　多年後，黎老師的畫又有不同，以前看到老師的畫多半是國畫，走的是黃君璧的路子，瀟灑疏淡，毫無煙火氣，筆觸又嚴整乾淨，無絲毫贅筆。近些年，黎老師畫的卻多是油畫，且以風景畫佔絕大多數。黎老師的風景油畫似幻又真，所謂真，觀畫時改變視覺焦點，猛然會如實景在前；所謂如幻，是看來又不是照相式的寫真，畫面隱然有流動的感覺。所以黎老師的畫作，最讓人著迷的是能讓人回到曠野、鄉村，有悠遠的意趣，使人塵俗都忘。

　秋天，站在小團山山頭，四下張望，就好像站在黎老師的畫中，我自己少年時畫的「秋色」中所有的色調都看得到。秋天裡，大片的稻田是飽滿的金黃，稻子收成後，又栽上油菜，是耀眼的金黃。秋天的天空淨藍一片，襯在背景，乾淨而明亮。

　走過田邊，農人們忙碌卻滿臉帶笑，點頭招呼。農家忙時辛苦得很，閒時漫步巡田，倒也清樂。但是忙或閒，樂或苦，都在工作中。在這樣的農村生活中，最適宜的花朵莫過於油菜花，好吃好看，樂在其中，苦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