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終站】王如斯／蝶舞

我是安寧病房的志工，這裡的病人親自用肉身教我死亡的過程，也用自身的生命故事教我如何活著。

 我跟她相識於五年前的內科病房，媽媽因為泌尿道問題被收治住院，她則因為狼瘡性腎炎住院，跟我們在同一間病房。

 年輕貌美的她，曾從事美容工作，很健談，對美髮、按摩也很有一套。她教我怎麼用洗頭板幫媽媽躺著洗頭，以及按摩下肢水腫。她常說，快樂就是還沒發生更不快樂的事，這句話真是打中經常杞人憂天的我，以致她雖然叫我「姊姊」，但我覺得我更像妹妹。

 直到我們出院，她還繼續留院治療，臨行前我們互加臉書好友。後來的日子裡，我陸續從臉書上得知她的狀況，反覆的住院、出院，對自己的病情，她很認命，偶爾還不忘搞笑。病情好時，她在網路開直播、賣些小飾品。端午節時，自己包粽子在網路上賣。她說，活著一天，就要認真過生活，她不能讓家人覺得她的唯二功能就是吃藥跟住院。

前年，媽媽往生後，我到安寧病房擔任志工。那天，安寧共照護理師到志工室，在白板上寫下需要精油按摩的病人姓名，一個熟悉的名子映入眼簾，我的心瞬間跌到谷底，心想「不會是她吧！」這才想起的確一段日子沒在網路上看到她的消息了。

病床上的她全身浮腫像個氣球娃娃，見我來，她愣了一下，掙扎著想起身，但因衰弱，不能言語，我示意她不要起來，也不要說話，她抓著我的手，又哭又笑。她的男友告訴我，她的腎臟已嚴重受損，她不想再洗腎了，醫生也判定難以治癒，於是她選擇安寧照護，希望最後一哩路走得舒適。此外，她還簽屬大體捐贈，她自認平時用了許多醫療資源，這是她對社會唯一能做的回饋。我輕撫她的下肢，用她曾教過我的按摩技巧，幫她把積水往上推，讓她舒服些，她微笑著對我比出讚的手勢。

在一個晴朗的春日，她化作彩蝶，翩翩飛起。我及她的家人告訴她，病痛已痊癒，從此與天地重生。我非常感謝她，是她教會我在有生之年應珍惜眼前、認真生活、服務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