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南無　　　　　　　撰文：小乙

　　《笑林廣記》載了一則笑話。話說有位秀才閒來無事，詰問和尚說：「你們經典內的『南無』二字，應念本音，為何偏偏念作『那摩』？」那僧人可非等閒之輩，立即回馬一鞭問説：「相公，貴門《四書》上『於戲』二字，為何讀作『嗚呼』？如今相公若讀於戲，小僧就念南無。相公若是嗚呼，小僧自然不得不那摩一陣。」

　　呵，笑話歸笑話。今人誦經念咒，「南無……」之聲不絕，積習成規，發音猶遵古制。但，究竟何謂南無？先談談它的涵義。

　　按丁福保《佛學大辭典》記載，【南無】譯曰「歸命、敬禮、歸禮、救我、度我等。是眾生向佛至心歸依信順之語也。」可梵文原義究竟為何？本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拗，我逕從梵英與巴英辭典中找答案。

　　「南無」為梵語 Namas 〔注〕或巴利文 Namo／Nama 一字的音譯。根據 Monier-Williams 編纂的 Sanskrit-English Dictionary，Namas 為中性名詞，意謂「鞠躬、躬身作禮、禮敬、崇敬」（bow, obeisance, reverential salutation, adoration (by gesture or word...)）。

　　巴利聖典學會（Pali Text Society）出版的 Pali-English Dictionary 解釋較詳盡。此字為中性名詞，源自吠陀語 namas，有「敬意、讚揚、尊敬」諸義（homage, veneration），特別用來置於經論之卷首，作為開卷敬語。譬如，南傳巴利經典每每在正文開始之前，冠以「禮敬彼世尊、阿羅漢、正等正覺者」（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Childers 所編的 A Dictionary of the Pali Language 則進一步解釋 Namo 的句型用法。在前述句子中，Namo 之後其實省略掉動詞 atthu（為 atthi 之 imperative，相當於英文之 Be 動詞。atthu 意為 Let／May (it) be）。舉個簡單的例子來說，如眾人常掛在口頭的「南無佛」 Namo Buddhāya，原句為 Nam atthu Buddhāya。（Namo 後接母音，省去 o 變成 Nam。）刪略 atthu，則成 Namo Buddhāya。Buddhāya 是 Buddha 一字的對格（dative）。Childers 將整句譯成 Praise be to the Buddha。聽起來，像不像基督徒常說的「讚美主」？其實這樣說也沒甚不好，將一切榮耀／讚譽歸於佛陀，不也是佛弟子的心願麼？

　　要注意的一點是，Namo 一詞並非佛教專用辭彙，佛陀之前的婆羅門教早已行之多年。在印度旅行時，不時聽聞當地人高聲唱誦 Namo Shivāya（南無濕婆）、Namo Narayanāya（南無毘濕奴）、南無這神那神的。旅遊印度、尼泊爾時，當地人碰見觀光客，不時合掌招呼 Namaste。此用語即源自 Namas，意思相當於「我向您鞠躬問好！」（I bow to you.）

　　回頭再談「南無」的發音。丁福保的辭典臚列一長串音譯，諸如「南牟、南謨、那謨、納慕、娜母、南忙、那模、囊謨、納莫、囊莫」等，更引經據典詳加註解。我不由歎息，漢唐時代的古音已難考証，實不必費那死勁窮究當時的發音。今日讀書人多半懂得西語，就算不識天城體字母，直接從西方學者整理出來的羅馬音中學習，不也強勝於嘵嘵爭辯？

　　關於「南無」一詞的音義，就我所知暫時解說如上。日後若有新的體會或理解，再與各位分享。

【注】

梵文 Namas 會因緊接其後的字母產生音變（sandhi），而出現 Namaḥ、Namah、Namo、Namas 等等形式。

【原文參考】

NAMO, NAMA 〔Ved. namas〕homage, veneration, esp. used as an exclamation of adoration at the beginning of a book（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 Pali-English Dictionary, by T. W. Rhys Davids & William Stede

NAMO, Honour, reverence, salutation. ... When namo is immediately followed by atthu its final vowel is elided: Nam atthu Buddhānaṃ, praise be to the Buddhas! Sometimes atthu is omitted: Namo Buddhāya, praise be to the Buddha;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praise be to the Blessed, the Sanctified, the All-Wise.

── A Dictionary of the Pali Language, by R. C. Childers

〔臥佛。2010 攝於泰國 Wat Pasawangbo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