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瑋

以物擬人的轉化修辭，是寫作時常用的技巧，寫小說，也寫詩的宇文正，有一首寫日常生活用品的詩〈除溼機〉，僅短短兩行，卻能藉擬人法以神來之筆畫龍點睛。她還有一篇奈米級的小小說〈貓的眼瞳〉，不過短短一行字，竟能延伸出多元詮釋。簡單的修辭方法，在她運筆的巧手之中，揮灑出充滿美感的文字。

〈除溼機〉是宇文正為一個「文案詩歌」徵件活動而寫的作家示範作品，商業的廣告文案，往往希望透過文字的力量，或情感喊話、或幽默諷刺，就是為了讓廣告物能夠在大眾的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並且瞬間「增值」，藉由傳播喚起消費者的購買慾。而文案詩歌，說穿了，就是詠物詩，或以物擬人、或寓情於物，當然與多數廣告詞理性的說明性語言不同。以〈除溼機〉一詩為例：

〈除溼機〉

讓我把你潮溼的憂傷，

一點，一滴，收藏。

相對於廣告文案，文案詩歌的重點不在強調「廣告物」本身，而是將生活之中幽微、渺小得讓我們忽略之處顯現出來，讓讀者觀看到一種來自想像的美與視角。被詠之物，即是詩歌的標題「除溼機」，只是「符徵」（signifier）；詩人真正想傳達的內容與意義，即「符旨」（signified），往往得細細咀嚼詩句才能了解與體悟。也因此，當我們把標題遮起來，讀著詩句來猜題，還可以獲得猜謎的樂趣。

宇文正「擁有」的除溼機很不一樣，它可以用來收藏憂傷，物當然不能真正感到憂傷而收藏憂傷，宇文正用擬人法帶領著讀者一同進入魔幻世界。而憂傷何以是「潮溼的」呢？原來，是指眼淚啊！「一點，一滴」更貼切地雙重呼應著除溼機的功能與眼淚流出、滴落的動態情狀。當宇文正如此寫道，這除溼機，似乎真的深情了起來！

〈貓的眼瞳〉則是宇文正寫的一篇「十字小說」，內文若略去標點符號不計，僅僅十個字：

〈貓的眼瞳〉

噢！我把你遺忘在了前世。

在這一行字的迷你空間之中，宇文正不但完成了小說虛構敘事的事件與情節，還打磨出詩般的質地。遺忘，也許是想遺忘痛苦、想不遺忘快樂，還是想也不想就已遺忘，每個人都曾經歷過，而宇文正將抽象概念具體化，用我們不曾訴諸的文字、不曾聯想的連結，把我們看不到的遺忘「變成」了貓兒如謎般深邃的眼瞳。

在這篇小說中，「你」可能是我自己、是「我」的戀人，若是科幻場景，甚至可能是貓。「遺忘」則是主述的事件，而在看見貓的眼瞳那一刻，一條無形的時間軸線從遺忘貫穿到回憶，另一條線從今生貫穿到前世，兩條線在貓的眼瞳交會，終於將已經遺忘的記起。謎樣的貓眼與霧般的前世相對應，小說家宇文正展現巧思，以十個字締造出一則充滿奇幻色彩的故事。

不論是生活中平凡的除溼機，日常裡閃過的貓的眼瞳，透過詩人的眼與筆，將之轉化，情感緩緩堆積，砌成了一首首令人動容的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