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寫孔明，就忍不住想起對《三國演義》最不以為然的魯迅。魯迅說此書「至於寫人，亦頗有失……狀諸葛之多智而近妖」，以前對此，只覺得這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不至於像易中天說諸葛「代價而沽」那樣俗得令人反胃。現在真要認真重新書寫三國，面對許多段落的取捨，引起爭議的這些多智近妖的部分，變得不得不嚴肅對待。

　　我想了又想，回到最原始的、自己高一時第一次讀三國，沒有讀過任何相關評論，連魯迅是誰都搞不清楚的時光。我想起來，那時我讀這些段落是興奮的，興奮得公車坐過頭，晚上徹夜不睡只想讀完，那是一個少年很單純的閱讀經驗。於是我告訴自己，近妖就近妖吧！

　　先別說那些多智近妖的部分到底合不合理（以中國曆法之高明，不過是及早懂得運用氣象學罷了），即便羅貫中誇張了孔明的本事，面對小說，也實在無可辯駁，否則魯迅要是活得久一些，讀金庸的吸星大法，看黃蓉做「二十四橋明月夜」一定要瘋掉。魯迅、易中天都有個問題，老是忘了，《三國演義》是小說，是文學；而歷史，只是它的時間座標。我也不認為羅貫中對孔明的誇張是離譜的，岳飛一生最崇拜諸葛亮，岳飛的時代還讀不到《三國演義》。

　　我也想起日前聽到一位重要作家感嘆台灣長期以來熱愛張愛玲是走錯了路，走魯迅的路才是正途。我反問：那麼大陸是走了魯迅的路，又如何呢？ 大陸尊魯迅，有政治介入；台灣愛張愛玲，卻是自然而然。

　　讀魯迅是必要的，讀張愛玲也是必要的。讀《三國演義》更是必要的。只有武當派，只有少林派，只有峨嵋派……甚至，少了丐幫，少了唐門的江湖，多麼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