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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05 21:15:06瀏覽1603|回應1|推薦15 | |
我心裡有一座橋頭,橋下無水,而是一片野草。彷彿有這樣的印象,說這橋是抗戰時炸毀的,只剩下一座橋墩,孤零零地,在小河已改道或是乾涸之後猶然兀立著,成為孩子們遊戲的基地。在我成長的基隆暖暖,斷橋、哥哥牽著我爬過的煤礦山、偷挖過紅地瓜的田、淹死過人的龍門谷上的湖、大概是拍戲搭景後留下來的「龍門客棧」……這些圖象各自獨立,我沒有辦法描繪它們的相關位置,但應該不是我的記憶捏造,它們存在過,只是現在什麼證據都沒了。房子,那裡現在全是房子。 因為那橋是斷了的,使我小時候對橋的意義缺乏正確的概念。橋,水梁也。可那橋下沒有水!橋是玩樂之地,我記得曾和同學爬上橋頭,拿著秋天的芒草當大鬍子演平劇,也曾坐在橋頭上,一口氣喋喋不休地講我剛讀完的《十五少年漂流記》。 然而橋對我而言,不是漂流,是等待。我的住家附近總有橋頭。小學五年級時搬出暖暖影劇六村來到南港,嚴格的說,是南港和汐止的交界處,分隔兩個行政區的是一條「大水溝」,應該是大坑溪的支流吧!它真的只是條水溝,因為太小,不時還淹水。有一年大水把垃圾山上的垃圾全沖下來了,為了治水,「大水溝」被改道了,橋頭的位置也變了。 「橋頭見!」是我跟同學約會時習慣的地標,它適宜等待,等不到人時,橋上橋下總有什麼東西可看,不會無聊。 長大以後,橋頭是父親等待我回家的地方。他常常裝出一副不期而遇的樣子,可我其實老早就看見他。他總說他在散步。從橋頭走回家的路是這樣的短,我們都來不及說什麼就到家了。 我結了婚,仍以娘家為圓心,圓規畫出去的我,必須經過另一座橋頭回家。那是同一條「大水溝」上的橋。我有了小孩,小孩長大、上學,課後在安親班等待我。我們約在橋頭,我在固定的時間下班,搭上固定時間的社區巴士,讓安親班的老師把孩子帶到橋頭上車跟我會合。後來常常是爸爸牽著孩子的手在橋頭等我。孩子問外公為什麼會來?外公告訴他:「我在散步!」 現在有時社區巴士經過橋頭,遠遠見一位後腦勺微禿的老人,我會一陣心跳。我明知道再也不會是爸爸了,為什麼卻還是隱隱覺得他在那裡等我? 孩子也喜歡橋頭。平日上學總是丈夫開車送他,偶然丈夫出差,我得陪孩子搭社區巴士下山再走一段路才到學校。他央求我在橋頭就下車,因為他想看大水溝裡的鳥。入秋之後,大坑溪上總有蒼鷺、白色的海鳥、一些我不認得的水鳥棲息。過了橋,轉進巷子,會遇到一些貓,偶然還見過松鼠。有時天冷,貓全躲起來了,他彎下身從一部部車下查看。我想如果讓他自己去上學,每天十點也到不了學校! 他一年級時有一回送他上學,橋頭迎面走來一個老太太,推著裝滿保特瓶的車子。孩子問我:「她為什麼要收集那麼多空瓶子?」我說:「空瓶子可以換錢呀!」他十分驚異,「那她就狂喝飲料喔?」唉!何不食肉糜的小孩呀!我知道,我應該常常牽著他的手,走過這寫滿人生百態的橋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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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