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山的高處，老鷹總是孤獨的盤旋，飛在群樹梢上，飛在峻巖頂巔，以王者之姿，傲嘯於天際。從來不會是天空中一個小黑點，以我的視野，追逐那風馳的弧線，來回翱翔，由遠而近，由近而遠，最後濃縮的只會是我，不斷縮小，縮小成地面最微渺的站立，所為而來？

    「誰能於雪中取火，且鑄火為雪？」，誰又始終低垂著眉眼，看千水在萬山中覓尋更艱難的出口，劈林鑿石，而其實所有的路，原來都奔向最初。

    成住壞空，身壞命終，曾經年少的我以為，人生從失去到沒什麼可以再失去，早預備好了足夠的堅強去面對生老病死，生亦何歡？死有何懼？試問年輕人有怕死畏痛的嗎？然而，隨著年齡逐漸攀升，身體顯露衰相，這才發覺自己連一絲忍痛的能力也無，甚至想直接跳離病跟苦，逃避心中的驚惶，把心蒙住。生與死之間，原來更緊要的一個關卡是，苦役肉身的徹悟。

    「誰是心裡藏著鏡子的人呢？誰肯赤腳踏過他底一生呢？所有的眼都給眼蒙住了」，「是的，這兒已經有人坐過！」

    有人說，苦是一種豐富，猶如那孤懸岩壁上的一莖枯枝，難行能行，難忍能忍，每一次新生的枝椏都是自絕處鑽出。是否每一次肉身的苦痛，也能如同動物褪皮後再造另一階段生命；是否每一次精神上的磨折，也能如同瓷器在窯中蝶變，以嶄新之姿現身。

    何曾「坐斷幾個春天？又坐熟幾個夏日？」，當塵世不知不覺漂洗了我們的心靈，歲月狠狠穿透了我們的華年，每一日時間的擺錘在生命往復的兩極掉落又開始，醒來、聚散、繁華、孤獨、老去，暗思此生儘是折折疊疊著空無，如果此生有一分鐘我能頓悟。